
【荷塘“PK大奖赛”】扬剧,乡音咏流传(散文)
扬州有二千五百年的文化历史,二百多年的扬剧。
远古,盛世的扬州是文人墨客、商贾云集的地方,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到了清代康熙、雍正年间,扬州历史上第一个地方戏呱呱出世了,乳名叫“维扬戏”。这个以江都一带的地方“花鼓戏"和“香火戏”为基础的戏种,在传唱过程中又吸收了扬州清曲、民歌小调等民间丰富多彩的戏曲营养,在民间艺术的浸润下,孕育成了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扬剧。如果说“瘦西湖”是古城扬州的标志,那么扬剧则是扬州文化中的一个经典。
扬剧,是跃动着长江、运河粼粼波光的维扬之音,是摇曳着江南、江北人文风情的乡土之音。
小时候,除了听惯了母亲引诱我入梦的那首温柔的摇篮曲外,还有就是奶奶摇着草窝子逗我笑而哼唱的扬剧曲调了。奶奶摇啊摇,哼啊哼,从东方红日升哼到明月高悬,从春哼到秋,扬剧如一粒种子悄悄地埋进了心田里,伴着我长大的童年。
我在岁月的时光中长大了,学徒了,用挣来的人生第一桶金买了一台当时最时尚的唱片机,有港台流行歌曲,有民歌,还有就是几张扬剧唱片了。打开唱片机,放上塑料唱片,然后将唱针头轻轻地搁在唱片上,转动的唱片传出动听的歌曲,接着又放了一张当红的戏曲名角李开敏唱的《君臣游园》扬剧唱片。当委婉动听的戏曲腔调唱响堂屋时,爷爷听了像喝了酒一样如痴如醉,奶奶听了手中的筷子忘记了挟菜。他们感到神奇的是不要到剧场在家就可以听一场大戏,虽不见其人却一饱耳福。听得入迷的爷爷抹了抹嘴,坐在门槛上,背靠着大门框,掏出口袋里的旱烟丝装在烟斗里,一边叭哒叭哒吸烟,一边摇头晃脑地听戏,烟瘾戏瘾一起过。一斗旱烟抽完了,一段戏听结束了,起身掸掸屁股上的灰尘,精神抖擞地牵着老牛,意犹未尽地哼着扬剧腔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爷爷牵着老牛,肩扛犁铧,踏着晨露走向田野,听到是老牛的叫声和犁铧插进泥土的碰撞声,夕阳里,晚霞拉长了爷爷和老牛回家的影子,归宿的飞鸟为爷爷和老牛唱着晚歌;早起的奶奶在厨房里忙着淘米、生火做早饭,屋顶上袅娜的炊烟为奶奶敲响的锅碗瓢盆交响曲而伴舞,傍晚,奶奶手拿食盆,去禽圈倾听鸡鹅鸭和肥猪的合唱。忙完后,打开唱片机,扬剧戏曲的旋律给爷爷奶奶带来了愉悦,放松了一天劳累的身心。
具有乡土气息的扬剧,深受庄稼人的喜爱,同时也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重视。早在五十年代中期是扬剧的鼎盛时期,在党的“百花齐放″的方针下,已拥有了十几个戏班子的扬剧,跨出本土来到了大上海演出。腔与情、声与情、字与情融为一体的剧情,倍受上海人的喜爱,也受到了周总理的夸赞,扬剧一时名声远扬,流传到了杭州、安微等地。
然而天下没有一条平坦的路,正当芳华的扬剧逸兴遄飞时,不幸走了一段令人痛心的弯路,没能逃脱文革十年浩劫中的摧残,苏、沪、皖三地的扬剧团有的被遣散,有的被合并,有的被撤销,有的被改行,扬剧被打入了冷宫,一度消声匿迹。
“流水无情草自春”经过风雨洗礼之后,在改革开放的春风春雨下,扬剧这棵老树又焕发了新枝。近年来,扬剧除了古装戏外,又创造了一些如《王樵楼磨豆腐》等许多现代剧目,还在戏剧大赛中屡屡获奖,同时又涌现出了李政诚等一批演艺新秀。更是令扬州人倍感自豪的是含泪带笑的扬剧被列入了省和国家的“非遗”行列。从此,扬剧不但如宝物般地得以保护,还提升了其历史、人文、艺术价值。
民间的沃土滋养着扬剧这朵奇葩。家乡人富足了,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后,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文化娱乐享受。哪家有老人过大寿了,子女都会出资请剧团唱大戏,给老人送上一份特殊的娱乐生日蛋糕。
记得奶奶过八十大寿那天,奶奶的女儿请了江都扬剧团来家搭台唱戏,为奶奶祝寿。
那是二月的阳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生酷爱扬剧的奶奶理了头发,穿上了新衣服,满面笑容地端坐在戏台上。乡亲们闻讯际会,少长咸集,欣赏一出《百岁挂帅》的古装大戏。开场的锣鼓敲起来,二胡弦拉起来,铙钹打起来,乐随剧情走,音随演员行。舒缓时字少腔多,如泣如诉;激越时多字堆叠,高亢振奋。那一腔一调和一招一式,那舞动着眼花缭乱的古装戏服,那勾画得栩栩如生的粉墨脸谱,让人悦目骋怀,尽享视听之娱。
暮年的父亲,在爷爷奶奶的影响下也是扬剧的忠实戏迷。村里有哪家唱戏的,不管路多远都蹬着三轮车去看。后来,父亲眼睛的视力逐渐下降了,腿脚又不灵便了,就很少出远门看戏了,但扬剧是父亲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趣,宁可一日无肉吃,不可一日无戏听,于是就到街上特地买了一台小播放器,爱不释手地欣赏着。每天早上听一段扬剧神清气又爽,晚上听一段扬剧幽幽入梦乡。
妻子也喜爱扬剧。早晨我还就寢在床上,厨房里便传来了熟悉的扬剧腔调,将我从梦中拽入戏中,动听的腔调盈满了一天愉悦的心情。有时我们一边吃早饭一边品头论足,由于妻子平时的积累多,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不仅一听就能知道是哪部戏,是哪个名角主唱,还知道什么是“大开口”、“小开口”、“大陆板”、“梳妆台”等许多唱腔。有时为了戏里的某个人物、某句唱词还和我发生争执,激烈时会面红耳赤,但大多都是我甘拜下风。
扬剧在我们天天听的同时,鸡圈里鸡也跟着悄悄地听,从春天听到秋天,从秋天到春天,耳濡目染,时间长了它们似乎听懂了扬剧曲调。每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每当听到婉转的曲调时,每当听到妻子端着食盆的脚步声时,一群鸡就“咯咯”地兴奋起来,食欲大增抢着吃食,生的蛋自然就多了。门前的田里,那一片绿油油的麦苗似乎也被扬剧的曲调感染了,在春风的吹拂下摇头晃脑打着节拍,使劲地往上窜长。此情此景,我读懂了扬剧本就出生于民间,血脉里流淌的是乡土的基因,咏唱的是乡风乡土之音,才会有如此的魔力。
扬剧是动听的乡音,乡音是不变的乡愁。乡村里在外打工的人,在工地上劳累时,哼上两句就会精神抖擞;常年在外的学子和定居在外地的游子,想家了、想父母了,就唱上两句,心里便有了些许的慰藉。那绵绵不断的乡曲乡音,成了他们思乡疗伤的偏方。
扬剧不仅在乡村民间的大舞台上唱响着,在城市公园的小亭子里,在柳岸长堤上,在树林间……不断传来戏友们吟唱的悦耳的声音,如同长江、运河里的水远远流长……
如今进入新时代的春天,文化兴则扬州兴,扬剧兴则民生兴。扬剧这个地方文化的经典,是永恒的乡音,将世代咏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