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还没起床。记者部通知，去简阳，采访受伤士兵。车在楼下。
　　 先到城市郊外的军营和军官吃早饭。女兵不吃饭，伫在身后伺候，像是陪嫁丫鬟；饭间削水果，女兵只削不吃。不习惯。看看军官，习以为常。期间提到“鸡豆花”。军官误以为我要吃。可是军营里没有。于是向一士兵下达命令：“稍息！立正——！跑步——走！”进城完成紧急军务——买“鸡豆花”。我阻止，无效。非常为士兵委屈。
　　 饭后。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受伤军人叫石新伟，昏迷一周了。怎么采访？采访旁人。是去帮助老乡挖地，返回时，被火车撞伤的。脑壳撞瘪了，成斗鸡眼了。
　　 陈云，院长。屁股上吊个大哥大。称：急救需要，要运筹帷幄，决胜抢救室！八千多元钱。简直是砣金子。进进出出，上洗手间，随便把这坨金子放在桌上。不是要勾引小偷，而是要展示金子。
　　 各方人士都来看望石新伟。这是工作，不是看着玩。那么不管石是否昏迷，都要配合完成一次次必要的感人的程序。这时，所有进入重症监护室的客人，都没有更换无菌外套，包括不换鞋子。
　　 十分钟就采访完了。拍了照。乱坐，胡走，昏聊。该吃午饭了。想到小战士“完成紧急军务”的事，不接受医院请吃，愿意到政府招待所吃“便饭”。医院请吃，不是市人民医院，而是市中医院。石新伟受伤后，先送的中医院，未能入院，后自行送到人民医院。不吃饭，那就拿红包。我怎么能接红包呢？想接，但不接，接了心里不安。小秘书可能没有遇到过不接红包的记者，一时不知所措。
　　 政府招待所，很大一个餐厅，堪比老式电影院。近百张酒桌，人头攒动。市长，宣传部长，还有不少别的“长”，都在。不是便饭。看架势，这里，也和省城一样，有一些人，躲在专门的地方，天天公款大吃大喝。
　　 走不脱。晚饭是市人民医院请吃。
　　 军车送我回成都。路上军人说：石新伟以后会变聪明的。可以申请伤残，国家管一辈子！听口气，似乎，军人都羡慕这样受伤。
　　 他们送我两条条高档烟……又在挎包里发现了中医院的红包。另收到石新伟事件的两篇稿子：宣传部写的；部队写的。问题是我采访了，肯定要写稿。
　　 次日把三稿揉成一稿，落三个人的名字，算交了差。出报时一看，作者就我一个。问责编，答：“编在记者专访栏目里，只能用你的名字。”可是……似乎是，我抄袭了另两家的稿子。心里不安了很久，准备作好解释工作。还好，没人找麻烦。我想说，不怪我！
　　
　　 1994年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