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幸福入口(小说)
连续几天的阴雨在这山村里驻足,这时,粗大的雨点斜刺着,敲打在玻璃窗上,屋檐下雨滴如珠帘般地挂下。屋内,产妇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喊叫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一位中年男子,撑着一把雨伞,在屋前来回地渡步,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雨点打在雨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然后像一层薄雾漫延,再汇合成一条条雨线,沿着油布伞下滑。
“哇”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产房里走出一位妇人,对着雨中的男子说道:“恭喜,恭喜,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那男子痛苦地将眼睛闭上,手向上举着:“老天呀,为什么不给我个儿子呢?”雨水和着他的泪水悄悄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雨伞早已掉到了地面上。
一
这家已经生了五个女儿了,这是第六个。父亲的脸比哭还难看,早已起好的男孩名字已经用不上了,看着外面的雨不停地下,没好气地对着老婆说:“就叫雨儿吧”。
转眼间,雨儿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龄,雨儿早已盼望着上学,她常常拿着姐姐的书,像个僧人念经似的读着。姐姐们常常有意将书倒着递给她,可她从没拿倒过。姐姐们平时背诵的课本,她早已会背。当姐姐们写字读书时,她会找一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姐姐们口中诵读的文章,等姐姐们背出来时,她也会背了。
父亲虽然希望有个男孩,但是对于自己的六个千金却从来没有恶言恶语过,看着她们姐妹们读书,眼睛里流露着喜悦的神态。
雨儿上学很认真,考试常常能拿到班级前三。可是她不喜欢上体育课,那位王老师,常常会批评她,只因为她穿着没有裤缝的裤子。那是母亲晚上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母亲省事,裁了两片,合在一起就是一条裤子。那时的很多人家都是这样裁剪的,这样的裤子裤管肥大,没有型,但是做起来就少了两道工序,省时省力。家里姐妹多,没有余钱去请裁缝做衣服,姐妹们的衣裤,都出自母亲的手。姐姐穿完妹妹穿,这雨儿穿的是五位姐姐的旧衣裤,难得有件新的,雨儿会一连高兴好多天。王老师教同学们立正时,让大家手指放在裤缝上,雨儿没有裤缝,被王老师一通说:“叫你妈妈给你裁缝店做一条去”,雨儿没出声,同学们可笑出了声。雨儿知道,能读书就行了,裤子穿旧的没缝的,都无所谓的。当母亲知道了此事后,特地为雨儿做了一条四片合起来的有裤缝的裤子。
二
雨儿已经初中毕业了,正值花季年华,出落得如水灵般仙女似的,长长的腿,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脖子很长,脸色很白净。姣好的脸蛋上有两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特别迷人。
雨儿爱读书,成绩又好,可是家里条件实在有点困难,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连小姐姐也被提了亲。在农村,女孩子能读到初中,已经很不错了。
父亲让雨儿务农,不再上学,雨儿没有意见,心里是难受的。白天劳动,晚上雨儿总是跟同学借一些书来看。一天,她看到捡破烂的手中有一本关于素描的书,她跟人家商量了半天,才要了过来。雨儿从此书不离手,空着时,独自临摹。虽然不成样子,但是她坚定地以为早晚会像样些。半年过去了,她的临摹真的像模像样了,父亲看她一有空便画画,就对她说:“好好学习做针线活,学习做田间的事,画那些有什么用,还能做个画家呀?”父亲的言语并没有让雨儿放弃,画画成了雨儿务农空闲时一种心理支撑。她并没有想到今后能做个画家,但是,当拿起那支笔,就会感觉到生活是很充实的。
一天,家中来了一位客人,一个中年女子,穿着很讲究,盘着发髻,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对着父亲叫“表哥”。她来此目的是想从雨儿姐妹中,带回一个当养女。
除了三位出嫁的姐姐,其余三位还是有希望的,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城市里的一员,过着城市小姐的生活。
当姑妈看到雨儿在绘画时,眼里发着光:“表哥,这闺女长得真俊呀,还在努力学习绘画呢。”
“表妹喜欢的话,让她跟你去大城市作个伴,也算是她前世的造化。”
“真的么?”
“这还能有假?雨儿,快谢谢姑妈。”
雨儿大大方方地谢了一声姑妈,可给姑妈高兴的,摸着她的头,连声应了好几声。
真的要跟着陌生的姑妈离开生养的土地,雨儿很难受。这里虽然贫穷些,但是有她儿时的伙伴,有同学,有爸妈和姐姐。可是听爸妈说,姑妈的城市是人间天堂,去了那里,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晚上,雨儿独自一人站在房前的树下,月色挂在树丫上,照在地上透着白白灰灰的光,风儿轻轻地摇曳着,吹拂着雨儿的脸。雨儿想着明天就要离开这块土地,离开这生养着她的的乡村,心里很难受,泪滴悄悄地滑了下来。雨儿不知道,今后的路怎么走,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姑妈和姑父会像亲爸亲妈一样地疼爱着自己吗?夜已深,雨儿懂事地回房睡觉。
三
雨儿跟随着姑妈来到S市,在一幢独门独院的洋房前停下。姑妈拉着雨儿的手进入屋里,见一男子端坐在方桌前看着报:“快叫姑父。”雨儿甜甜的声音,使姑父高兴地笑着迎了上来。待姑妈说明情况后,姑父嘴都合不拢了:“雨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别客气。”雨儿点了点头。雨儿眼睛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宽敞的房子,三室一厅,简洁的家具很干净。墙上挂着条幅和字画,明显是个知识分子家庭。
姑妈将雨儿领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看上去是没人住的,空关的,家具齐全,被褥崭新。待姑妈走后,雨儿一屁股坐上了床,将那丝绸的枕头抱在怀里,脸轻轻地贴在上面,那柔软的面子像母亲的那双手抚摸着自己,心里那股高兴劲真的无法形容,从此她似乎进入天堂了。静静地坐了一会,雨儿便想起了自己辛苦的爸妈,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绸缎的被面和这宽广的房子,若是爸妈也能享受到,那多好呀。雨儿一会儿喜,一会儿哭的,一会儿呆呆地坐着,直到姑妈叫她出来吃饭。
姑妈家没孩子,姑父和姑妈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地喜欢着她。姑妈还让雨儿进书房看书。这书房大约十平米左右,一张简单的桌椅,墙周围都是书架,其中两边书架上放着姑妈的文学书,有小说、散文和诗歌等,一边书架上放着姑父的书,大部分是政治和哲学方面的。姑父在机关单位上班,姑妈是位作家,除了采风开会,平时都在家。
雨儿就像一只春蚕掉进了桑叶里,没白没黑地看着书。
一天,姑妈带回一本《时尚》杂志,里面有模特走T台的图片,雨儿看得出了神。姑妈看懂了雨儿的心思,在一个周末,带着雨儿来到一家进出口公司,那里正在招聘模特儿。为此事,姑妈用了心,还特地给雨儿买了几件时髦的衣服。
那日,雨儿穿着新衣,跟着姑妈来到某公司,交了报名费,坐在T台前,认真地等着叫号。雨儿的好身材和好脸蛋,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让人眼前一亮,可是气质离模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姑妈想让雨儿长点见识,这报名费没什么的。当然,雨儿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雨儿也算能正确对待,脸上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回家的路上,雨儿看见一家研究所在招聘设计师,只要带上自己的绘画就可报名。雨儿想试一试,姑妈当然愿意,回家将雨儿平时画的素描带上,来到了研究所。当接待员看完雨儿的画后,对雨儿说:“孩子,你还小,空间还大,要好好学习,你回家等我们的答复吧。”
四
雨儿心里很难受,她几年的爱好,没有被人肯定,但是雨儿也能明白,看到别人招聘时所带的绘画图片,那才叫一个好,自己跟人家有很大的距离。
跟随着姑妈回家,姑妈耐心地对雨儿说了好多道理,雨儿哭着答应一定听话。于是,姑妈决定为雨儿报名,参加高中班的学习。
雨儿又能上学了,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很认真很勤快,每天自觉地将作业写完后,便一头扎进姑妈的书房。
雨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什么像什么。自从她看到过姑妈写的文章后,她模仿着也写了些,将一些她自己认为比较满意的用稿纸誊写好,小心翼翼地装在信封里寄了出去。可是一封封都石沉大海,雨儿不死心,继续写继续寄,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这天,雨儿将她自己的习作《幸福入口》誊写好,装进了信封。
时间过得很快,一月后的一天,邮递员敲开雨儿家的大门,“周雨,挂号信。”
雨儿拆开一看,一张稿费通知单和一本杂志映入眼帘。
“姑妈,姑妈,我的文章上刊啦,我有稿费啦。”
姑妈高兴地将雨儿搂入怀里:“雨儿,好好学习,好好把握,你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雨儿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姑妈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她抬起头说:“谢谢姑妈,我要写信,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
夜晚,月光映在了窗帘上,雨儿想起了家乡的爸妈和姐姐们,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雨儿的泪水早已滚落了下来,她知道,来到大城市,就是多了一个学习的机会,她暗暗下决定,要拼命地学习,只有拼搏,将来才能有出息。如今“幸福入口”朝着她洞开,只有拼搏,才能得到幸福……
在农村,雨儿是平常的女子,姑妈的到来,改变了她的一生。文学上的提高,是她的一大进步,幸福入口洞开,她是幸运的。
感谢妹妹支持,问好。遥祝春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