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看看自己(散文)
40岁上的头一天,我离开工作10年的机关,深入到了基层。不同于人的是,头上没乌纱,仍就一位“革命军种马前卒”。看来,组织还是了解我的,深知我的德行,没有为难我。更应了我的天命,10年一改变。10年读书、10年军旅、10年混在机关。10年、10年的空度,的确,不是件难事。转眼又过了10年,眼看就要玩完了。
工作之余,小同事戏言:×老师回头写写自传,让我们看看。自传也好,回忆录也罢,没敢想过。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名人才配使用这些字眼。坦白交代,当自己临死的时候,能写就写,不能写口说,把一生中有过的孬点子、坏主意、缺德坏良心的事,告诉我的独生女儿的想法还是有的。目的让她看清爸爸的丑恶嘴脸,以减少悲痛之情。
按说,我是多留在这个世上做人的。出生那两年,不管“是猪是狗”,全村活下来的不过二三人。村前一家,狗年得一子,挨到猪年,一日断气,其母硬是不让扔去,死而复生。成年后,远比我“精致”多了。身高不足四尺八,体重最小的三位数仍缺斤短两。面黄肌瘦,出门见风倒,说话如懒猫。相比之下,算我命好。虽说母亲生下我就去走“集体化”的道路了,我却得到生产队里一位“五保户”老太太的照顾。她整天把我抱在怀里,用红薯片嚼碎喂我,幸免灭顶之灾。待我记事起,就十分善待这位住在牲口屋旁的棚子里,上眼皮系着一根绳子的“瞎老婆”。常常捞出别人放进她水桶里的驴粪蛋儿。她也自恃有功,常常开口向我讨要两棵小葱,一撮茴香。我每每跑进三爷家的菜园里为她摘取。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小的缘故吧,关于她死的情景我已毫无印迹了。长大后只知道村前路旁的一个小土堆儿便是这位“老赵家”的孤坟。那时的记忆里,对这土堆儿胆怯中多了一份亲近。
记得下学后,在公社工作的两年里,每次回家,进村便有婶子大娘,按辈分唤作嫂子的女人们对我说:××回来了。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俺的孩子要是不死也跟你一样大了……咱庄儿有30多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孩都没成人哩。
母亲一生,生养了10个孩子。小孩多了,大人再勤劳能干也是管不过来的。我们家的发展史,也就成了大的带小的。这样一来,每人都跟自己邻近的两位感情最深,恩怨最多。对我来说,也有一点例外,因我前边是个姐姐,在记忆里打捞记忆,也只有一次跟在她后面拾柴火,一次跟着剜猪草。而故事最多的还是跟二哥。
跟二哥在一起的好处真的不少。午饭时分,村里响起锣鼓,来了耍把戏的,我们俩端着饭碗去看,碰到挑担卖熟羊肉的,他就买两毛钱的切成薄片分放在俺俩的碗里。当然,他的多,我的少。
春节过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和二哥对着脚坐在被窝里,他便从铺下(那时冬天我们都是睡柴草堆成的地铺)摸出一个蒸馍,一分为二。当然,他的大,我的小。趁他不在,我掀开地铺,发现满满地排了一层,比仪仗兵的方块队都整齐。每年,这样的美餐我们都能吃上一两个月。
一次半夜,二哥把我叫醒,拉我出去,记得天很冷又很黑,我很害怕。而我更害怕的是,他扒开邻居家的甘蔗窖,拉出一捆甘蔗让我帮他抬回去,藏在俺俩睡的小东屋里,我们俩整整吃了一个正月。
二哥常在村后追撵人家的老母鸡,等那母鸡跑不动了,他抓着用左手抱在怀里,右手的食指并拢了中指插进母鸡的屁眼里,摸摸没蛋就放掉(这种技术至今我也不曾实践过),有蛋就在坑边挖个洞把母鸡堵进去,等下了蛋再放走。
以上这些,大人们都是不会知道的。有次,不知为啥他打了我,打他不过,就站在我家的山墙根儿,边哭边喊他做的这些坏事。好像,这位挨打最多的二哥,并没因我这次揭发而挨揍。
跟大弟弟之间留下的童年故事,仅有一次“战争”。战争的结果,他把我的脸抓开了花,伤势几个月没好。如今,对着镜子细看时,还能隐约可见当年战争的烙印。
小时候,干坏事最多的算是下午放学后,在我家的“猪歌羊唱”声中急忙做完作业,整理好笔记,篮着子去剜猪菜,割羊草。每每是偌大一篮子猪草仅上面一层是真的,下面多是生产队种的红薯秧和庄稼叶。
小时候,大人们下地干活时,村子里很是安静。若有一两个眼瞎耳聋的老太太看家护院,是无济于事的。这便是小孩们偷枣摸梨的好时候。我也不止一次地去摘东家的柿子西家的梨,南邻的苹果北舍的枣。
小时候,学问最大的应数偷西瓜了。先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把毛主席语录活学活用。有诗为证:“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多摘俩,争取胜利快回家。”接着理论联系实际,约上俩仨小朋友,先钻进瓜园旁边的高粱地里,在距瓜地四五米处趴于地上,匍匐前进,直到进入瓜园,挑三拣四,摘下两三个西瓜,交替滚动,人随瓜行,待到高粱地深处,抱起便跑。运用此种战术多为百战百胜。因看瓜的老远处是分不清圆圆的脑袋和圆圆的西瓜。偶有失败,弃瓜而逃,也绝不会被老头们俘虏的。
小时候拾粪,挖过人家的茅坑,铲过生产队的粪堆。对公家的几十头牲口拉屎的习性做了一番研究,掌握了一些牲口拉屎的规律。趁着早中饭时,背上箩筐,跑到田间停犁歇耙的地方,抓一抓大黄牛的屁股门儿,大黄牛拉出一堆;赶着毛驴走几步,毛驴拉出一堆;用铁锨铲个驴粪蛋让高大的红骡子闻一闻,红骡子拉一堆。一堆一堆的粪便,不一会装满箩筐,满载而归。
记得,上初一时,老师在校园里上大课,发现我照了一下镜子,很艺术地说了一句:“知道你长得很漂亮,上课就不要看了。”一句他知我知人不知的话,不知为什么一直记得这么清楚。
高中毕业时,我是几个准备留校者之一。记不清是给那位老师说了,××同学不愿留校,想回去接任他父亲的大队干部。对此,我至今耿耿于怀,内疚于心。
生在农村,一身村相。
在公社工作的两年里,大院里住着一位非常好看的女孩。见了,不敢正眼相看。看了,有话说不出口。自己常常躲在竹帘后面,馋馋地看着她从门前扭过。路上,相向而行,过去了,才不失时机地回头看她一眼背影。一次,骑自行车赶路,忽见她在前面步行,结果好几里的路程一直步其后尘。
两年里,最怕的一件事,上厕所。那时,公社大院的厕所,大小便池皆为“通铺”,没有隔断,彼此无遮无掩。每有告急,再急也要东张西望,观察三五分钟,看看是否有人进出。常因判断失误,撞见领导干部蹲于茅坑,自己便久站小解不出,害得领导草草了事,匆匆离去。自己才得“大雨”哗哗一下。也常有领导随后进来,刚刚部好“龙门阵”的我,“不战而收兵回营”,闹得领导莫名其妙。后来,多少好些。遇此情况,小解也找一茅坑蹲下,兴许领导想咱多有干结,少了些尴尬。久蹲不起,无意同领导比赛蹲功,是想让领导先走,免得领导发现咱站着茅坑不拉屎。以至后来上厕所总爱“小题大做”,如遇“满座”,与人同立于小便池旁,就去打开冲池的水龙头以作引导,免得不畅。
县城“城花”,恋爱四年,皆是“全副武装”。不敢同坐一床,搬把椅子坐床头,保持距离谈恋爱。“绿城小花”,从见面到分手,10天有余,形影不离,吓得我不敢回头。彼此倾心的“小芳”一块逛街,回到旅馆,躺于床上说:“你想干啥就干吧。”我,无动于衷。不几天没了下文。也许是我这木头大兵给人家吓跑了。迪化一女,美校同学,午餐硬要请客,席间说:“像我这样的好姑娘你上哪去找呀!”结果找不到我也没再找。昌吉同学,小巧玲珑,美不可言。大哥长大哥短喊了两年,缠着要到军营看看我住的“猫耳洞”。最终,军事要地,谢绝参观。军中“燕子”,同窗两年,真情两年,最后的午餐,电热杯里煮面条放了两个荷包蛋,送行时,她哭了。
一次机缘,结识军中文学女侠三剑客(简称她们A、B、C),对门而住,两月有余。C换男军裤一条,当场试穿,脱到大腿处,羞答答忙转身说:“不好意思。”B坐在我的床上,欣赏我收藏的美术资料,不觉已近熄灯时间。她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幅油画《常青藤》说:“我非常喜欢这一幅。”我无意识的模仿了一下画面动作,在她面前蹲下,努力向上伸着脖子说:“这有什么好的?”“×干事你真有意思。”一语脱口,双脸绯红。晚饭后,B来串门,A随后进来说:“我就知道你在这!”A一日借我棉军帽上街,回来后将棉帽扣放在我的床上,她走后,翻帽生出一双棉袜。事后,总觉来而不往非礼也,回赠了一双棉皮鞋。穿着棉袜、棉鞋上街,保持距离,如走队列。A稍有不慎,摔倒在雪地上,等了一等,见我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怏怏不乐地自己爬起来说:“你这样,知道别人会咋想吗?”别人咋想我不知道,只知道孔先生曾教导我们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笑。A串门,我有急事外出。她说你先走吧,一会我给你锁门。回来后早该洗的枕巾和床单都不见了。想了想,没报案。午饭,A跟我说:“你去吃吧,我这会儿不饿,在你这看会书。”走进饭堂,忘带饭票,回取。A急忙披衣起床,真的不好意思的说:“想…想你待一会才回来。”说着有些紧张,紧张得脸都红了。
一连多日,熄灯号响后,门外总是响起来回走动的拖鞋声,害得我入睡不得。起身拧开暗锁,虚掩了房门。果然有用,门外没了拖鞋声。可是,屋里却多了说话声。一连多日接一连多日,日日近凌晨。凌晨时分,偶有四眼相视,我便立刻败下阵来,不敢抬头。堵不住的耳朵门儿钻进了一句话:“我都不怕,你还怕啥哩?”
10年、10年的过去了。如今,自己的胡子见长,水平依旧。有人让帮忙戴上好看的胸花,我两只手无论如何不听使唤。有人告诉我,她家养有一条狗,问我敢不敢去,我沉默。沉默,就是胆怯。有人同坐于大厅,她近点,再近点。我却做着同距离的运动,远点,再远点。有人周末相约,我啃啃巴巴的告诉电话:请…请不了假。放下电话抬起头,只见墙上一面青春美丽的镜子看着自己。待我壮足胆子,不再犹豫地看她时,看到的却是丑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