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四季的故事】守在中国边境线的图瓦人(散文)
由于禾木喀纳斯乡的图瓦人在中国属于唯一的,因此,对它的介绍也成为旅游推介中重要的民族民俗内容。也许真的要感谢中国新兴的带有冲击力的旅游业,在我工作的一年的时间里,深切地感受到旅游带来的新陈代谢,旅游给予图瓦人生活的活力,同样,也真实地体验着新的生活方式对图瓦人生活与文化传统的完整颠覆。
四
这里的民风至今仍保持着夜不拾遗的古老习俗,每一家的大院子全是用木栅栏搭成的,里面放着许多生产和生活用具,你只要侧身一跨就可以立即进入他们的生活空间。这里的住房人家几乎从不顶门,很少有铁门铁锁铁栏杆的现象,更不要说安装防盗门、安装猫眼之类的事情。到了这里,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就是顶门,也只是用一根细木棍,往门板上一靠,这象征性地一顶主要是告诉找到这里的来人,这家的主人正在休息或外出不在。我曾经为了找人或办事,多次去过许多地处大山里的自然村子,在大小阿什克、洪巴斯等地方,那里的人家甚至连大门上的插销也没有,只要一截木墩子把门一堵,只要一根放羊的桦木把门棍一别,甚至只需要一根细细的绳子,主人外出或转场时,把绳子往门框上随意地一绕就行了。乡政府负责综合治理的领导自豪的告诉新闻部门,多少年来,这个乡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恶性的入室偷窃案件。
淳朴自然的民风,自然而然地吸引来很多的游人,他们慕名而来,除了观赏美丽的风光,更主要的是体验这里淳朴的民风,就是这些文化的内容,给来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头几年,这里才开始旅游,在这里旅游的外地人,就像进入一个你非常熟悉的村庄,你可以走进任何一家,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你走进了这家的大门,你已经是他们的客人了。你可以不花分文地吃饭住宿,也可以向他们索要你喜欢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当地人生产制作的,一些非常自然古朴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放牧途中顺手一捡的时间,对于外地游人来说就是一件非常艺术的作品。后来,慢慢地个别的图瓦人就开始要些钱了,大部分人家还是义务接待。不过,我还是私下里通过翻译来告诉他们,说这些游客非常富裕有钱而且不再乎花钱,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他们能改变这一热情待客的传统习俗,在热情招待的同时也使家庭中有所收益,那怕向外地来这里的游客多少要些钱都行,这样可以补偿一下招待中的花费,也算是双方自愿的交易吧。对于提出要收取客人的钱,他们非常不习惯。开始时,我的提议让他们很反感,后来,他们逐渐也进行了这种双方认可的现金交易,最后慢慢地认同了我的意见,对我也开始有了一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才真切地感受到,图瓦人传统的文化内容非常丰富,活动的形式也很多采。宗教信仰、过年过节,结婚生子、死亡葬礼、季节更换等,甚至是搬家盖房都有一整套规范的活动程序。
五
图瓦人的宗教仪式一直保持着极为纯正的风格,而且自我管理、祭祀要求及范围都极为严格,目前仍没有被开发者纳入商业操作的范围。对此这些事情很让许多民俗宗教专家特感兴趣。生活在禾木喀纳斯一带的图瓦人,由于自然环境的局限和生存条件的艰苦,对宗教和超自然现象极为信奉,他们虔诚地信奉藏传佛教,也信奉着带有自然神秘色彩的萨满教。
藏传佛教因格鲁派僧人戴黄色僧帽而得名黄教,俗称喇嘛教。自创始起已有1300多年的传播与发展史。阿尔泰山区一带的藏传佛教传入时间大约在元朝时期,清代时教在中亚地区非常流行,信奉黄教的蒙古族人曾在额尔齐斯河处、承化(现阿勒泰市附近)一带建立了很有规模的大寺庙,除了专门划归的大片土地供寺庙使用,还有专职的僧人从事专门的宗教教化活动,比较有名气是活佛棍噶扎勒参和他修建号称“千佛寺”的承化寺。据史料记载,清后期黄教在阿尔泰山一带极为流行,仅承化寺一处就有寺庙千座,僧人数千人之多,就连当时科布多一带的牧民和信徒,都要千里迢迢来此敬佛请愿还愿。
禾木村的喇嘛寺庙是全地区仅存二座寺庙之一,图瓦人的寺庙建立也同蒙古人建立寺庙一样,经历了由毡房到专门寺庙的发展过程。从村子里的所有活动来看,中国的图瓦人对藏传佛教的信仰程度是非常虔诚的。他们把自己所有的幸福与苦难都看成是神灵的赐予,是生命中不可逾越的考验。在日常生活中,婚丧嫁娶、生老病死、节日庆典都与宗教密切相关。无论是他们的生活习俗、生产习惯、祭祀拜佛,还是在他们的节日庆典、娱乐活动里,处处仍然能够感受到宗教的存在和影响力,而且这种宗教影响的成分中也繁杂多样。许多人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自己却心甘情愿地把家里的财产敬献给当地的寺庙,以虔诚的心态表达对神灵的敬意。
第一次进入禾木村,我不知道寺庙就在路边。事后,在乡里干部的介绍下,我才知道从县城到禾木村,一进村口,就能在路边左边的空阔草地上,看到一间独立的用原木建筑的喇嘛庙。村里的寺庙共有二间,四周被粗细不一的原木栅栏包围着。为了拍摄各种宗教活动,我常去那里,时间一长就和喇嘛的关系也好了,也就能在寺里自由地活动。寺庙里全部内壁上,大部分墙面上用金黄色的布料装饰着,营造着一种浓郁的神秘氛围。其中里面的一间是敬佛的殿堂,有图瓦人专门敬奉的佛像和敬佛时的专用法器。佛像端坐于台阶之上的围缦里,用白色的哈达包围着;暗黄色的铜制法器摆放有序,散发着浓浓的香火气味,整个场面的气氛庄严而肃穆。在佛像前的一片空地上,空间虽小,但却有一张木制的长条型、专门用于讲经主持的台案。平时一般不放置什么物品,只有做佛事时,抬案上才会摆放着充满着神秘色彩的、书写着字符的经书,也有供人们上香敬拜的香炉。而外面的一间,却是经堂,是喇嘛用于接待信徒给他们讲法诵经的专门场所。
我专门向负责民政工作的图瓦人干部达文问过,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根据国家宗教管理制度的规定,禾木村要有一名专职打理佛事的喇嘛,目前的喇嘛名叫蒙克巴叶尔,是当地出生成长起来的蒙古族图瓦人,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也是县乡两级人大代表、县政协委员。他的家就在隔着公路的寺庙对面,主要收入是出租自家的房屋和每月微少的政府补助,他也有自己家的草场和养殖的十几头大牲畜,如今又与别人合伙开办了一个家访点。与汉族人观念里的那种不理俗事、专事敬佛的西藏喇嘛有所不同,这里的喇嘛是世俗的,他在这里可以成家结婚生子,可以从事生产劳动,也参加县里和乡里的各项活动。他的一只右手有些残疾,听说是在一次打猎中受过伤的。他的妻子是一位性格爽朗爱说爱笑、身材魁梧的中年妇女,别看她身材魁梧快人快语性格刚烈,唱起歌来有板有眼、音域宽阔,就是做起细致的针线活来也很细致在行。这个家里已有了二个美丽可爱的女儿,大女儿叫平阿儿,年龄十三、四岁,已上了乡里的寄宿中学,小女儿叫香阿儿,今年十多岁,正在乡小学上学;她们姐妹俩的穿着十分具有民族特色,每次节日活动中都会受到摄影师的关注,而她们身穿的那些绣有花边和装饰漂亮的衣服,都是由她们的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纺出来的。
一般来说,在有图瓦人居住的村庄里,都会有一名级别不等的喇嘛,由这位喇嘛全权从事村庄里所有的宗教事务。喇嘛是宗教的化身,是佛界与人界的联系者,是有着很大权力、能处理人在精神世界的代表者。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他们也融入了现世的生活,在处理本民族家庭之间因草场划分、邻里关系、帮助政府制止个别村民无节制酗酒及村民家庭内部矛盾和其它事务性的纠纷中,已成为宗教机构参与社会事务、协助政府开展各项活动的权威和终裁标志;同时,他们也在帮助穷人方面起着榜样的作用,蒙克巴叶尔的家里就住着二名没有生活来源的穷孩子和一位孤寡老人,这两个孩子都是家里失去父母的,他要管他们的吃饭、穿衣,还要支付2名孩子上学所需的所有花费。
蒙克巴叶尔使用蒙古文字进行宗教活动,据了解,用蒙古文进行佛教传播在新疆是很少有的,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的,因此也有人认为,禾木乡的喇嘛教是从蒙古传入的,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在进行活动时,他才会从头到脚穿上具有民族特色的宗教服装,如果没人介绍,他穿着和普通牧民一样的服装,蹲在一边时,你一定会把他当成一名普通的牧民。每到重大的节日宗教活动时,他的神色非常的动人,在他的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神采奕奕和强烈的神秘氛围。这也许就是宗教这一特殊形式,对人类的精神力量深刻而入骨的熏染。宗教给人类的心灵带来的可能是世俗心态所无法想像的,但不论如何,这种向善、淡泊、无争的影响,仍是人们追求的方向和佛教的最终目标。每一次进入寺庙,在跪拜人的面孔里,都能产生这种不同的感受。
六
由于工作的关系,去的牧民家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一个让我感受颇深的地方,就是在有图瓦人生活的三个村庄里,除了悬挂他们视为自己祖先的成吉思汗画像外,所有人家都能在房屋正堂的显著位置上,摆挂有班禅的大幅画像和用于烧香的祭祀用具。与他们的交流之中,感受最为强烈的几乎是一致的,生活在这里所有图瓦人的人,都一直坚信他们是成吉思汗直系的后裔,有着与这位大汗一样的血液基因,他们非常自豪自己的祖先和他们英雄的史诗,他们坚信这位威名的大汗是来自天上的神,不仅时时以另一种形态生活在他们的身边,同时,一定也会在遥远的天堂里,以他永远如阳光般的的威严,保佑和注视着自己的后代子孙。这里的宗教现象很有意思,那就是原始的宗教仍旧若隐若现地出现,以简单而普通的方式干忧着这里的生活和劳动,你走进这些图瓦人家庭,会发现还有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就是在每个家庭的一面墙壁上,甚至在成吉思汗、班禅的画像边,都会悬挂着野狼的图片。狼是一种原始自然的图腾崇拜,是一种集智慧与力量为一体的象征,狼的智慧能保佑自己及自己的后代健康幸福,同时也暗示着人与自然之间,保持狼的独立性和高贵性,人毕竟要比大自然高级些,因此,悬挂这种图片或装饰物,可能与他们过去生活的自然环境、崇尚的生活方式及所信仰的原始宗教都有一定的关系。
同世俗社会的等级制一样,他们之间也有高低之分,高的能领导和管理低的,低级的必须服从高级别的喇嘛。在禾木、喀纳斯和白哈巴这三个村子里,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名负责村里宗教事务的喇嘛,其中级别最高的喇嘛还是禾木村的喇嘛。据当地的民政干部介绍说,以前的喇叭去逝后,蒙克巴依尔就按照一定的宗教程序,担任了村子里现世的喇嘛。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宗教水平,乡政府的民政部门通过严格的手续,一级级地报请上级批准,听说这样的事情要上报到自治区民政局。经过批准后,他就到了乌鲁木齐和内地的一些寺院里进修学习,主要是在内地或乌市的大寺院里学习讲经,再向大喇嘛或别的高僧们学习佛教原理。通过多次的访问学习,蒙克巴依尔的佛学水平有了一个提高,上升到了一定的境界。而喀纳斯村和白哈巴村的二位喇嘛,他们拥有的宗教级别相对就要低一些。在我一次次询问中的感觉是,他们的级别类似于围棋或跆拳道中的分级段位。因而,在每年的重大节日和活动中,这二个村子的喇嘛都会主动前来,专门邀请禾木村的喇嘛去他们那里,主持每年祭祀中重大的宗教活动。
与南疆地区不同,村里的喇嘛主要工作是主持本村的宗教事务,很少影响和参与各项社会性活动,更不参与干扰政府和影响决策的事情,他们主要是负责村里人的节庆活动、结婚、生死等方面的主持。在我工作的一年中,我就看到他们主持每年一次的春节敬奉、敖包诵经和邹鲁节等几大节日,更多的就是参与和主持村里老人去世、年轻人结婚和孩子的出生之类的事情,其它一些家庭需要解决的宗教问题也都需要请他们去主持和祈祷,这些活动所带有的家庭隐私性很强,一般主人家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或知道。
在喇嘛主持的各项大型活动中,所主持的村子里的公共活动,都是带有义务劳动成份。多少年来,他们养成一种习惯,就是对神佛的物质供奉。可是由于这里的村民都不是很富裕,加上有许多人是喇嘛的亲戚朋友等因素,因此,许多祭礼活动根本就没有多少礼物可以奉献。村子里每年为数不多的提亲和丧礼活动,其中需要进行结婚仪式的测算命相和葬礼中的送魂仪式转世等,他都是整个活动重要的主持人或决定人。被男方家和逝者家人邀请前去主持活动,当然就有些小小的酬劳了。由于他有一定的能力去购置寺庙里需要的各种宗教设施,多年下来,他一点点地增添些布幔、地毡和主持活动的法器。这里的寺庙里进行宗教活动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政府除了盖起木屋之外,其它几乎没有一分钱的专款。进行宗教活动时,要么自己化缘或社会资助,要么就全是由喇嘛们通过劳动自己解决或购置,这一点与西藏喇嘛在寺庙里修行时要自备行装、在寺院内自建住房有相通之处。通过自己的努力和真诚,来表示对神佛的无限敬意,这可能也是喇嘛教的原本教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