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一江春水向东流(组诗)
大江的流动是无声的。如果不是江面上的
渔船在缓缓漂移
你几乎看不出它在流动
就像一个内穿白昼的甲胄外披黑夜的斗篷
伫立在岸边的人
你无法看清他眸子里经行的日月星辰
你无法感知他血管中的飓风呼啸
它是安静的。一派辽旷的安静
它把自己的安静裸呈在天地间
裸呈在蓝天、白云、长堤、远山、乱石
和荒凉的芦苇丛构筑的多维空间里
在它的感染下,连江风也变得异常的安静
像一只巨大的白鹭,伸展着翼翅
贴着江面浩渺的安静滑翔
安静的还有老坎磐头的油菜花海
这绚烂的安静、喧嚣的安静、澎湃的安静
唯有蜜蜂与蝴蝶才能从它磅礴的气韵中
读懂它安静的灵魂
读懂它与大江的孪生血缘
读出它单纯到极致的繁复
繁华到极致的孤寂,以及不可知的命运
现在,身着时光而行的踏春者
他在大江边弯下腰来
他要解脱露天作坊飘逸的荞麦烧酒的羁绊
他要从大江和油菜花海中
拿回碎银和黄金
他要从白云中取出雨水,灌溉庄稼
并且濯洗污浊的尘世
◆春天的麋鹿
一群麋鹿像一条决堤的赭色河流漫过春天
它们用肥宽的主蹄、柔韧的侧蹄和如蹼的瓣膜
从沼泽中托起自己跃动的身形
公麋鹿首领头顶着一丛珊瑚一骑绝尘
母麋鹿们紧紧追随其后
这些自然界伟大的乔装者
它们带着马的面具,装饰着鹿的犄角
套着骆驼的围脖,插着驴的尾巴
在大地的舞台
在似与非之间,上演生命的兴衰剧目
纯种的中华神鹿,汉末近乎灭绝
元末残余的麋鹿,被捉进皇家猎苑以供游猎
鸦片战争之后,八国联军闯进木兰围场
将仅剩的一群全部掳掠而去
在消失八十余年后,麋鹿最终回到祖国
从传说中下山的益兽,以青草和水草为食
搏击中流的游泳健将。然而草与水的柔弱
改写了它们作为野兽的性格基因
胆怯、懦弱、柔顺、温和
成为自然界中任人宰割的顺民
不敢保护幼仔,仿佛不是一位母亲
即使在争夺配偶的角斗中
也只是竖起粉拳,擂击几下情敌的胸口
或者,用几声吼叫和几圈追逐进行驱赶
失败者只要掉头走开,胜利者便不再追斗
在凶残的天敌与狡猾的人类面前
被捕杀是它们注定的命运
然而它们的眼里没有肃杀的秋季与冬季
只有春天。尽管在春天它们暂时还没有发情
尽管它们要将爱情,交给怀孕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