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林老汉一家
话说林老汉读过私塾,是村里的文化人。不抽烟,不嗜酒。下田归来,总爱在天井或窗前看书。晚上喜欢瞅星星,他说对星星四时的感觉不一样。
七七事变以后,鬼子的铁蹄踏进关内,烧杀掳掠。上个月扫荡,在邻村用机枪见人便扫射,房子烧了……火光将天染成血红。林老汉满腔怒火。
儿子十七岁闯关东,淘金,伐木,挖人参,好容易开店,鬼子要强行拆除。儿子逃进深山参加抗联,誓与鬼子干到底。
林老汉整天为儿子担着心。本来孙子在县里上学好好的,过年没几天,夜里突然闯进兵,林老汉吓得颤抖,很是无奈。见是孙子。气得说不出话——孙儿当八路了。
鬼子杀人不眨眼,躲还来不及,竟往枪口撞!
林老汉把孙子圈在家,张罗说媒,希望媳妇缠住他。
鬼子三日两头扫荡,人人东躲西藏,命都难保,谁还谈婚论嫁?连寻几天,没人搭理。
小脚奶奶想到本家侄女,知根知底,想亲上加亲。骑驴回到娘家。一说便成,不顾挑日子,匆匆娶进门。
孙媳妇脚大,没文化。模样却俊俏。
孙儿整天捧本书,不理睬。
林老汉把俩人锁在屋,自己在门外看守。
七个月后,孙媳妇肚子鼓了。林老汉放下心来。
一个风雪夜,孙子趁上茅房,偷着跑去找队伍了。
孙儿大了,有胳膊有腿,到那找?林老汉唯恨自己疏忽大意。
至到重孙落地,他失落的心才得到弥补。
儿子孙子都在和鬼子拼命,牵扯着林老汉的心。兵荒马乱的,越想越睡不着,老觉得外面有声音。风吹得挂在屋檐下的担杖,水桶叮咚响,扰得心烦意乱。院子里有耗子水狼窜动,也心惊肉跳。不时的枪声,有时还很激烈。炮声有时东,有时西,不知炮弹会不会打过来。夜漫长,不消停,显得又黑又冷。庄稼收了,大地光秃秃的,孙子会不会被敌人发现?能否躲过敌人炮火?
村里不少人都躲进深山,老汉的孙媳刚生孩子,只好守家中。
乌云遮挡天空,看不到一丝光亮。空气都感到沉闷。
孙媳面黄肌瘦,毛巾包头,闭眼卧在炕。
婴儿软绵绵的像团肉,细腿细胳膊。因是带把的,虽只两斤,林老汉却分外器重。重孙给单传家庭带来福音和希望。
老汉老伴迫不及待地将曾孙子抱在身边,不住地抚摸。
林老汉对上天赐来的小孙孙,也不时地瞅。
曾孙小脸腊黄,皮肤冷冰冰煞白,眼屎结痂。不哭,也不动。
林老汉觉得奇怪,忙求邻居老叔来看。
老叔瞅孩子几眼,连连摇头,断言说:“我看,别指望了!”
结论给林老汉当头一棒,不觉泪流满面,仰天长叹:“老天,为什么折磨我?儿子在外与鬼子干,孙子在身边劝不听,媳妇拦不下,也要拿土枪土炮,大刀长矛与有洋枪洋炮的鬼子斗,那斗得过?万一子弹不长眼,香火就指望重孙了!可这重孙又指望不上了,医生也找不到,怎么办呀?”他又气又急又无奈,恨鬼子咬牙切齿!
急性子的二弟抱来干草,要将孩子扔乱葬岗。老伴死不肯放手,紧紧搂着重孙哭得喉咙嘶哑。
二弟望着她,不忍心再夺。
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林老汉说:“索性过了这场雨吧!”
老伴不甘心,点起油灯,瞅着重孙的小脸,一边流泪,一边用指头蘸着唾沫,轻轻抹在孩子眼上。嘴里念叨:“孩子,咱无缘呀,真盼望你能活过来!”
说着,望着,觉得孩子眼皮在动。兴奋地喊:“嘿。孩子眼皮动了,还有救!”
二弟蹲在灶边,烟袋火像鬼火一闪一闪,呛得不住咳嗽。顶撞说:“做梦吧!那是你心里想的。老叔说了,没救了,认命吧!”
老奶奶仍不死心,迷着眼睛仔细瞅着孩子,见眼睛似乎在动。惊喜地张罗:“快看,又动了,没看花眼!”
孙媳闻声穿着短裤由另一间急忙跑来。
老奶奶疼爱地叫:“哎呀,快穿好衣服,别冻着,月子里病难治!”
孙媳妇不在意,钻入奶奶被窝俯身盯着孩子。
婴儿一动不动。
老奶奶又往眼睛抹起唾沫。一下,一下……
觉得眼皮在动。
“快看,眼皮在动!”
孙媳急得叫:“在哪?在哪?我怎么看不到?”
老奶奶再瞅,孩子冰冷如初。迟疑不决:“难道真看走眼?”
瞅了半天,猛见孩子眼睛又在动。
老奶奶看到了,孙媳妇也看到了。不约而同的惊呼:
“哈,看!孩子活过来了,没事了!”
喜讯给沉寂的草屋增添生气。林老汉连忙去瞧。二弟忙将准备卷孩子的干草竖起,提灯跑来。
婴儿眼睛开缝,逐渐加宽,透出微光。引来一片欢笑:“真的,活了!”“哈哈!”……
突然的啼哭,林老汉像听到生命的呼喊,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几天的疲倦拥上来,和衣卧到老伴脚下,鼾声如雷。
急促地枪炮声将林老汉惊醒,倏地爬起。天已放亮,雨也停了。乌云成块状,炮声惭远。曾孙还在睡,小脸招人爱。他心里像燃起一团火,愤慨地想:“鬼子不除,百姓没安生。儿子,孙子,曾孙子,曾曾孙,一代一代斗下去,不信赶不走!”
仰望天空,朝霞从云缝中射出道道金辉……
2018,5,3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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