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公共厕所的坍塌(杂文)
有这么一个村子,我把它当作我的故乡,或许,它也是你的故乡。这村子里除了物产之外,还有他们珍视的东西,那就是“礼”,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他们都能背上几句:“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因为对礼的尊崇,这个村子被过往的客商赞叹并颂扬,村民们觉得很骄傲,他们是这个村的村民。
有个从外地回来的人,他说:“城里人都使用公共厕所,而我们这里没有!”这句话让村里主事儿的人非常重视,他想了想,就动员大家一齐动手,在村口的大路边建了一个很大、很体面的公共厕所。
对于新出现的这个所在,村民们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他们更习惯于就地解决,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公厕还真是有用,因为人并不总是在自家的田里或自家的院中,若在途中赶上内急,它就显得非常方便。有人很快就宣布了他的大发现,他说,在墙里面解决下腹部的问题,会让人比猪狗牛马高贵得多。这个区分就是公共厕所的最大价值。他的总结让使用公厕的人更坚定他们的选择,他们似乎真的觉得了自己与猪狗牛马的不同。在公厕里,人们一边方便一边探讨天气和庄稼的联系,有时也说说村子里的婚丧嫁娶。就这样,人们总结出公共厕所的第二个功能——社交的功能。
可是,渐渐地,有人开始嫌弃这个公厕,因为有蹲位的限制,同时,气味也不佳。于是,有个浑不吝的家伙在厕所外面,对着厕所的外墙就解开裤子。恰恰好,荷锄归来的邻居赶上了这一幕。那邻居说:“呀,你倒是方便!”那后生说:“可不吗?原来我们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现在有了这破规矩,反而不方便了!”那邻居一想,附和道:“是啊!这不是反而不方便了吗?”于是,他放下锄头,两人站成一排,一边解决问题,一边谈论天气和庄稼。
人是会见样学样儿的。厕所外边的痕迹告诉别人,这块地其实也可以这样使用。牵骡子的人就心安理得地放下手里的缰绳,解开自己的腰带。过程中,他发现外面实在是太好了,不但通风透气,还不用担心他的骡子。这真是一举两得。而那骡子看到主人脸上越来越舒爽的表情,它也干脆来了一泡。它不知道主人能不能看懂它脸上的笑,它其实是想嘲讽,人的尿力量太小,而它的尿都可以把地面冲出一个大坑。
总有人对厕所外边的情形是不满意的。他发现他系好裤子出来以后,面对的是一个个的屁股。他们比他还自在,不但聊得欢实,还享有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好的味道。而他守规矩的结果就是比别人多吸了几口臭气!他有点愤愤的,这里面既有面对众多屁股时的不适,也有些许的不甘。于是,他干笑了两声,说:“大家的屁股好白呀!”
众人见他笑,也笑。这笑,略略解除了大家心里残存的那点不自在。于是,他们开始拿别人的屁股取乐。渐渐地,他们不但关心屁股,与屁股相关的内容也成了他们关心的话题。总之,这种交流让人们获得了更多精神上的自由和满足。至于因此而产生的混乱嘛,你不把它当回事它就不是一回事。
当然,人有百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他们那样的坦然、坦荡,他们还是希望在一个遮蔽起来的地方解决私密的问题。可是,厕所外面一圈一圈的都是别人的便溺,寻个下脚的地方,真的需要一番勇气。犹豫再三,他们只好调转方向,把屎尿憋回家去。
渐渐地,公共厕所真的没人用了。而厕所外面到处是人和猪狗牛马的便溺。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连草都没法生长,人们也只好抛弃它了。
但人是需要社交生活的,闲着的时候,村民们就去追逐婚丧嫁娶。大家凑在一起瞧热闹、比阔气,活得有滋有味儿。有个土豪的爹死了,方圆几十里赶来许多相干的、不相干的人,他们兜里都揣着钱,有想见机随份子的,也有准备给脱衣表演的演员做打赏的。表演开始了,爷爷孙子们、媳妇公公们、娘舅外甥们、隔壁的妹子哥哥们,大家叫好啊、推搡啊,一时之间,无间得像一个妈生出来的。
这时,天空一个炸雷,众人就是一惊,有人想起,棺材里躺着的就是那个力主修公厕的人。是他,让大伙儿觉得自己与猪狗牛马的不同。可是,这个想起来的人却并不说,就像他当年从厕所里出来看到那些屁股,其实也是想踢他们一脚的。可是,终究是怕沾上屎,他只是讽刺地说了一句:“大家的屁股好白啊!”他觉得自己已经和他们区分开了。
当然,不止是他一个人想起,但想起来的人都装糊涂。因为他们刚刚就和旁边的人一样无遮拦地调笑。
炸雷响过就响过了,表演继续。人们的叫嚣声甚至盖过了炸雷。
可是,这一天,公厕塌了。有人说这是让雷震塌的,也有人说没人料理的公厕总有坍塌的一天,就像老房子一样,这没什么可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