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舞·希望】贵州遇贵人(情感小说)
三个人围着回风炉,水芹和陈哥分别坐在我两边,忽然,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好像真的坐在自己的哥哥家里,和他们只是阔别了几年而已,酒,一杯又一杯慢慢地碰着,菜,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我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来此的目的,任凭窗外的冷风摇动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叶子,轻轻的打击着窗玻璃,而这满屋子的温度正好,三个人的感情正好。酒酣之时,水芹鼓动陈哥露一手,我懵懵的看着笑嘻嘻的水芹,不知道她让陈哥露一手什么,陈哥有些含羞的样子,干了手中的酒,站起身来,朝室内走去,几分钟的样子,他走出来,手里多了把二胡。
二胡响起来,我听出来是《阳关三叠》,陈哥细长的手指在弦上轻轻揉动,他低头闭目,沉浸在音乐中,随着悠长柔美的让我有些热泪盈眶,感情继续升温,和水芹连碰三杯后,软软的把头搁在她的肩上,人动情,酒微醺。
十
十二月,环保局要验收一批完工的污水处理设备,兴东矿排在第一。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因为,验收结束,我就要离开贵州,离开贵阳,表哥和他的公司。
“你在贵阳,还是在兴源?”李局打电话给我。
“我没在贵阳,也没在兴源,我在兴东矿工地上,看设备的试运行。”
“验收的事,你知道了吧。”
“收到通知了。”
“现在设备出水怎样?”
“不怎样。”
“不怎样是啥意思?”
“我不知道,他们还在调试,都两天了,现在出的水,我用测试纸试了几次,都不是我们要的数据。”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吧,你到兴源来一下,去汽车站,我在那里等你。”
“汽车站,怎么在哪里等我?”
“那里有一个烤土豆店,那里的土豆是有名的好吃,你忘记了吗?你要我请你吃烤土豆呢。”
“哦,好吧。”我笑着挂了电话,抬头看天,淅淅沥沥的雨不紧不慢的落着,七度左右的温度,虽然戴着手套,手扶在冰冷的钢制设备上久了还是有些僵硬,设备塔上的脚蹬有些湿滑,皮靴的底冻得冰硬,踩在铁片上有些不稳,我小心翼翼的从八米高的设备上往下一步一步的退着,快到半腰的时候,有些走神,想着这水质总也不清亮,拿什么验收,心里不免有些怒气,不知道耀哥搞什么鬼。快到地面的时候,小田喊了一声,我伸头看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小田,我爬起来照着他的肚子给了一拳,骂道:“你鬼叫什么,我正想事啊,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紧不?”小田急忙扶我到旁边机房门口坐下。
“脚痛,好像崴了。”我苦兮兮地说。
“那,我开车载你去医院吧。”小田紧张了。
“我动一下试试,感觉没摔断骨头,算了,你送我去兴源吧,李局在等我呢。”
“可是,你不换衣服啊,瞧你这满身都是泥。”小田扯着我的衣袖和衣襟说。
“不换了,那些矿工还不是带着一脸的煤灰到处走,再说了,我这个样子正好也可以博得李局的同情,验收工程的时候可以放我们一马。”
“你去见李局?”
“是的,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陈经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真话。”
“你说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掖着藏着,你们技术部到底是怎么回事,耀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水他妈的都调试一个礼拜了,怎么就是不能达标?到底能不能达标?实话实说。”
“你别急,我给你说实话吧,其实,这个设备是咱们公司的试验品,方总太刚愎自用,他总觉得自己的研究是可以成功的,但是,隔行如隔山,不是不能成功,而是需要时间,如果这个星期验收,我不敢保证水质会达标。”
“你……你们……”我望着小田一副无奈的样子,郁结的要死。
小田搀着我走到停车的地方,我看见耀哥、聘婷和宋技术员三个人从办公区走过来,一路上在讨论什么,你家大爷滴,自负的家伙,如果不能出清水,我怎么给李局说?我怎么对得起人家甲方?这么想着,无名火起,我抬起那只好脚,照着他的汗血宝马踢了一大脚。小田打开车门,让我坐在副驾上,开始发动。钥匙插进去,扭一下,嘎吱吱响一下,再扭再响,却总也发动不起。
“你踢坏了,发动不着火了。”小田说。
“怎么办,我着急去兴源呢。”我泄气地从车上走下来。
那三人越来越近,我和小田迎上去。耀哥看着小田手里的钥匙,和开着车门的汗血宝马,知道是打不着火了,想必他是知道自己的坐骑的状况的。
“你们要去哪里?”耀哥看我黑着脸,讨好地说。
“陈经理要去兴源见李局,商量验收的事,可是,这车打不着火了。”小田委屈的说。
“这身上还咋弄一身的泥啊?”耀哥笑了。
“你还笑,我从设备上摔下来的。”我撅嘴扭脸,懒得理他。
“要紧不,伤哪里了?”聘婷急忙走过来,从上到下,在我身上摸了一遍。
“好像脚扭了,好像不太要紧。”小田轻轻地说。
“来,我搀你去矿医务室看看去。”宋技术员说。
“不用了,我赶紧去兴源,能不能找辆车拉我去,李局还在等呢。”我谢绝宋技术员的好意。
“哦,哦,有,那个高荣矿的王老板在我们矿上办事,他正好要去兴源,我去给他说下,你蹭他的车去吧。”宋技术员说着,返身往办公区跑去。
悍马是越野车,让我有战车或者坦克的感觉,矮小短粗的王老板往驾驶室一坐,活脱脱一个土鳖,这让我产生错觉,坐在九叔开的东方红履带拖拉机上耕田。我摇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看着车前面的山水和梯田,一部电影的镜头映入脑海,德国军官坐在这样的车里,穿过行军的士兵队伍,威武豪气。扭头看看后面路边停着的汗血宝马,跟个被人砸烂的甲壳虫趴在那里。
“这车多少钱买的?”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沉闷地坐在车里,始终有些尴尬,我没话找话的问一句。
“一百多万。”王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贵普。
“你应该开小轿车。”我望着窗外,伸个懒腰,车内的暖气让我感到非常的惬意。
“这个车是买来专门跑山路的。”
“听说现代越野车也不错。”
“听说赵薇喜欢这款车,还买了一辆,专门飙车用。”
“呵呵,原来如此……”我冷笑一声,侧脸看他,心想,如果赵薇听你说这句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和李局很熟?”
“一面之交,吃过他烤的土豆。”我漠然。
“在环保局吧。”
“你也知道?”
“是的,他们办公室没有暖气,也没有回风炉,只有一个火盆,在兴源,土豆是特产,口感好,大人孩子都喜欢吃,有火盆的地方毕竟有土豆,不过,一般人是吃不到李局烤的土豆的,除非关系到位。”
“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就算了。你现在去兴源找李局,这个点,应该是请他吃饭的吧。”
“你错了,是他请我吃烤土豆。”
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悍马的一个轮子从一个水坑里跳出来,我看一眼窝在座位上的这个矮富丑,他正惊讶的看着我。我把脸扭向窗外。“看路吧,刚才那个轮子掉水坑了,这段路不好。”
“没事,翻不了。”土鳖忽然有些不爽。
兴源汽车站。我跳下悍马,回头和土鳖说谢谢,忽然发现坐过的座位上落了一些泥土,我急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仔细地擦拭着,直到一尘不染,我抬头冲他一笑,说:“谢谢您载我一程。”土鳖看呆了,也许没有谁这样仔细的擦拭过他的座位,也许,没有谁向他微笑着致谢,他就那么看着我,没有任何回应。我一瘸一拐地往李局说的那家店走去。
李局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眼睛望着窗外,我顺着他是视线望出去,悍马还停在那里,驾驶室里却不见了那个土鳖,李局的手指间夹着快要燃尽的烟,长长的烟灰欲坠不坠,看样子烟是自己燃成这个样子的。也许,我从悍马上跳下来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我见我进屋,没说话,用眼睛示意我坐下,叫一声:“老板,来五个烤土豆,不要辣椒。”
“我没带烟。”我摸摸口袋,发现是空的。
“呵呵,这是要账来了,对吧。”李局笑着说。
“对的,那天你抽了我一颗烟,今天要还我的。”我也笑了。
“摔的厉害不?”
“什么?”
“我接到电话了,你从设备上掉下来了,摔得厉害不?”
“不清楚,我这个人挺娇气的,平时被父母娇惯坏了,蚊子从我鼻尖飞过去,我都要哼半天的。”我从他递过来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李局探过身子把打燃的打火机凑在我叼在嘴上的烟上。
“一会我带你去县医院检查一下,我爱人在医院工作。”他重新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望着窗外说。
“你吃几个?我吃几个,这是五个土豆。”老板端上来五个烤的焦黄的土豆。
“你吃俩,我吃仨,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还比你年龄大。”
“好吧,照你说的吧,反正你买单嘛。”我拿眼看着土豆,没动手。
“直接吃,这个是老板扒过皮的,本来应该从土豆中间切开,里面夹辣椒粉的,知道你在深圳生活,是不吃辣椒的,只夹了点盐,你试试。”李局见我不动手,明白了。
我真有些饿了,婴儿拳头大小的土豆,三口两口吃了一半,挺好吃的,糯糯的,粉粉的,香香的,咸咸的,热热的,李局丢掉手里的烟,挑了一个最大的,两口就没了踪影。
“你啥时候回深圳?”
“验收结束就回,不是为了验收,我早回去了,我妈妈来了几次电话,催的很紧。”
“你到底为什么来贵州的?”
“好像在环保局给你说过,我是被人骗来的。”
“是真的?”
“有说两次一样的假话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周五的验收,兴东矿的污水会达标的,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那么兴东矿的污水可能要等设备调试好才可以验收。”
“调试好就可以验收?”
“不,要等明年的中旬那一批?”
“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说说吧,你是怎么被人骗来的。”
我一五一十地说了来龙去脉,李局笑了,他点点头说:“其实,这件事我听水芹说了,但是,我不肯相信,我要听你亲自告诉我。因为,你那么大个人,又是在大都市当记者的,怎么就被人骗到这里来呢,并且又这么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我还以为你是被拐卖来做媳妇儿的呢。”
“水芹姐啥时候告诉你的,她怎么会告诉你,你们又不熟?”
“呵呵,你啊,水芹没告诉你吧,这是因为怕你给台江南学说,台江南是个小气鬼,他一旦知道我和水芹的事,他会生气的。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当初我和台江南都追求过水芹,但是,真正得到她的心是她现在的丈夫。”
“那……”
“我和水芹是初高中同学,台江南和水芹是技校同学。读书时候的水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在外地读书,于是,就让台江南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时候,我是想和台江南争一争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就是水芹现在的丈夫。”
“那……”
“这就是我们的关系。那天你去环保局,我看你就是有事,结果你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后来,接到水芹的电话,说了你的事情,我能不帮忙吗?好歹同学过,好歹相爱过,好歹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被人骗来了,你妈妈还在家等你回去过年呢。别愣着了,赶紧吃吧,一会凉了不好吃,你吃完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拍个片子,没什么大碍的话,你就回贵阳歇着吧,矿上验收的事,让你们方总找我就行了。”
“可是,那水还不达标。”
“你只看到了不达标的水,其实,有达标的水你没看到,你们方总懂的。”
“听人家说,要验收过关一个工程很费劲的,可是……”
“其实,我们也不想费劲的,是某些人把事情弄复杂了。大家好好的做事,不要搞那些横七竖八的礼节,也许彼此交流会更简单。”
“你不像当官的,像教书的。”
“可是,我还是被上天给扯到这个位置上来了,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凑合着混呗,总之,我不坑人就是了。”
土鳖摸了进来,从店门口就扬手打招呼。李局站起身来,轻轻对我说:“走吧,让他开着车带我们去医院。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们好好吃一顿去,哦,对了,我们还没喝过酒呢,那天你说自己可以喝酒?”
“是的,可以喝,水芹姐没告诉你吗?我可以喝八两,不过要好酒。”我扶着桌子站起身,脚有些发胀,大概是肿了。
“你买单哈。”李局说。
“我不能买单,我没带钱,不过,我可以打电话让方总来买单。”
“算了吧,你们方总是个老抠,你看,王老板在等我们呢,今晚他买单。”李局说着,一伸手架着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拎了起来。
有些应酬场所,会出现滚雪球的现状。兴源最好的一家饭店,土鳖要了一个最大的房间,我们三个人刚坐定,忽然听到外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局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我一眼,我点点头,他一伸手把门外的水芹给拽了进来。
“这么巧。”水芹看到我和李局,一愣。
“你怎么来这里,如果不是要紧的饭局,就在这里陪着吧。”李局有些深情款款的样子。
“是贵阳下来的朋友,他是受人之托来我们监狱看朋友的孩子,是认识的,顺便一起吃个饭。”水芹有些为难。
“你招待?”李局问。
“肯定了,来到我的一亩三分地,肯定是我招待了。”水芹笑了。
“就你那点工资,这一餐得吃去半个月的,把他们叫过来吧,我替你招待了,再说了,你妹子在啊,她腿摔了,你也不问候一下,心疼一下。”李局不肯放水芹出去。
“腿摔了,怎么摔的,我看看,要紧不?”水芹紧张得要命,朝着我冲了过来,刚来到我面前,还没等弯下腰看到我的腿,外面有人高声叫水芹。
“水芹,水芹,人呢?”随着声音,一颗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
“台江南?”“台江南?”“台江南……”我们三个人同时喊出这个名字。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