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守望花开】挑水(散文)
那些年月,扁担上肩挑水吃,是村里家家户户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十二岁那年,父亲一早去村东头老井去挑水,回家的路上,肩上爷爷留下的那个两头尖尖挑水的榆木扁担,或许事是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沧桑?或许是父亲步履太匆匆,还是扁担两头盛满水的铁皮筲上下跳动的幅度比往日大了许多?“咔嚓”一声,折了!
榆木扁担前后两头的铁皮筲,“噗通”落下,水撒一地,溅湿了父亲的鞋子和两条裤腿。唉,你这个榆木老扁担,早不折,晚不折,咋关键时刻掉链子,偏偏在半路折了?!父亲叹口气,只好左手拿起折了的榆木扁担,右手提着两只空空的两只铁皮筲,无精打采回了家。看看家里厨房的大水缸,几乎见了底。“吧嗒吧嗒”抽着烟,我听见父亲自言自语、小声嘟囔说:“嗨,这没水吃,咋行?唉……”
榆木扁担折了,再也派不上用场。扔掉手里的烟屁股,父亲只好拿了井绳,提了两只筲,再次出家门,去村东头的老井去提水。那天早晨,父亲左右手各提一只盛满水的铁皮筲,来回三趟,灌满了家里厨房的水缸。
望着父亲提筲勒红的手!母亲说:“这样提水,一天两天行!可日子长着昵,必须赶紧做个扁担才行。”父亲回母亲的话说:“嗯,挑水离不了扁担,这两天就赶紧做一个。”
那时,老家的扁担,大约有一米半至两米长短,做扁担的木质有讲究,一般都是由纤维细腻韧性强,不易变形的榆树、桑树、槐树等木料做成,父亲说:“木材太粗易伤皮肤,纤维韧性差易断。”
第二天,父亲从会木匠活的二叔家,借来做扁担的家什,父亲选了一根手脖子粗细、约二米长的圆榆木做扁担。扁担成型后,父亲在新做的扁担两端,直接用上折了的那个扁担上的铁链系子和铁钩子。
左手抓起新榆木扁担,“哗啦啦”晃出声响,父亲“哈哈”一乐,对蹲在一旁玩耍的我说:“新扁担做好了!要不要跟爹去试试活?”
“哈哈。我去,我去……”一蹦一跳,一路紧跟父亲身后,我乐的屁颠屁颠。
很快到了村东头的老井,青砖砌成的圆形井台,岁月留痕,光滑洁净,井沿一圈的青砖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槽印痕,透着深邃沧桑!井台周边萋萋芳草间,一些花儿缠绕着次第开放,老井的水清澈甘甜,养育了一代一代村民。
父亲说:“儿子,学学吧,早晚有一天,你要接过爹手里的扁担!”
我不屑一顾,大声说:“嗨,不就是挑水吗?这挑水的活不用学,爹咋着,儿咋着。不信?我一会来个‘实战’演习!让爹瞅瞅,儿子也不是吃素的,哈哈。”
“呵呵,人小鬼大,说得轻巧。”
既然说了大话,父亲打水时,我用心观察,留意每个细节。只见父亲把铁皮筲桶挂在井绳钩上,慢慢放进井内水面上,冲我说了声:“看好了!”接着父亲双手一抖,迅速将筲桶朝下一送,“噗通”筲桶入水,紧接着向上一提,翻转的筲桶灌满了水,整个过程干净麻利快,看得我目瞪口呆,拍着巴掌,嘴里直叫好!
父亲笑笑,问:“看清了?这个过程叫‘涮水’,别看这一‘抖’、一‘送’、一‘提’,可是个技术活,要不要试试?”
“嘿嘿,好!试试就试试,爹咋着,我咋着,保证分毫差不了!”
咧嘴自信地笑着,井台边,我拿起井绳,提起筲。呀呀,这一“抖”,竟抖出我一身冷汗,筲差点脱钩掉井里;稍作平静,接着小心翼翼再次“抖”动井绳,可向下“送”筲时,是没掌握住技巧?咋出了偏差!“啪唧”一声,筲桶是入水了,可筲里面只有不足五分之一的水,再来回晃动口朝上、浮在井水里的筲桶,那筲就像个顽劣的孩子,东躲西藏,不肯就范,再没沉进井水里。
“哈哈,傻小子,眼高手低了吧!挑水不仅仅需要力气,更要掌握好一定的技术。初学打水,摆筲桶‘涮水’的过程要一气呵成,不易把握!这次,你没把筲桶涮掉进井里,就已经不错了,别再磨叽,快把筲桶提上来吧!”
回家的路上,父亲扁担挑在肩,筲桶有节奏地微微颠簸着,筲桶“咣当、咣当”如歌唱,筲桶里的水不溢不洒,没溅出一滴水花来。嘿嘿,父亲挑水咋还不用手扶扁担?见他两手交叉胸前,步态轻盈,悠哉悠哉,摇曳的扁担两头,一路划着匀称的弧线!那天,挑水走到半路上,父亲还哼唱了几句喜好的“京腔”,他好像不是在负重挑水,倒是一副很轻松享受的摸样!
十三岁那年,为了生计,父亲外出务工。家里留下我和瘦弱的母亲、年幼的妹妹。我要替母亲分忧,为家做点什么?父亲离开家的第二天,不知是太阳贪睡,还是月亮忘记了回家,也或许是我起的太早,抬头望星空,我一个劲埋怨天咋不快点亮!
在自家的院子里,转悠了几圈,还不见天亮,我走进厨房把大水缸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一瓢瓢舀出来,把母亲种在篱笆墙周围的蔬菜浇了个遍,又把水缸冲洗干净,天终于放亮了。我兴奋地肩扛扁担筲,“咣当咣当”一路小跑来到老井旁。
初次自己独立挑水,心里没底,像怀揣小兔般,小心脏“砰砰”跳的明显加快!嗯,慌啥?照着以前跟父亲挑水学来的本领不就妥了嘛!爹咋着,我咋着,一定行。为防止筲桶滑钩落井,我用一段绳子把筲桶和井绳钩连接处紧系上,自言自语说:“哼,小样,让你不听话,看你咋脱钩?!”
那次,我使出洪荒之力,也没能如愿一次打满一筲桶水上来。可,我是谁?哼,活人能让尿憋死?我只好一次提不足半筲水上来,倒进另一筲里,然后继续打水,直到另一只筲桶满满要溢出水时,再从井里提出少半筲水上来,把两只筲桶里水匀称后,大差不差,两个筲里的水,也就有七七八八之多了。
扁担上肩,因有了筲桶里水的重量,变得弯曲起来,那时我个头不算高,不足以让垂下来的筲桶离地三寸,起初离开井台的几步路,跌跌撞撞,桶底撞击地面,水花跳动,溅出筲来。哈哈,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可我,第一次挑水就湿了裤子和鞋子。这种境况,咋成?灵机一动,我蹲地上,把两个半桶水的筲桶,直接挂到了扁担的两头,一路上丁丁咣咣,忽忽悠悠把水挑回家。
“嗯,已经尽力了!娘,不会笑话我。”我自我安慰着,虽然只挑回了半桶水,却也喜不自禁,前脚刚迈进大门,就大声喊:“娘,我会挑水啦!”
后来,比试着自己的身高,我把扁担的铁链系子截去了足足八厘米。
我学会了挑水,直到进城住校读高中那年,才不得已放下了那个榆木扁担。
多年以后,家里有了压水井;再后来,村里普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再不用光顾那口老井挑水吃,扁担和筲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多少个梦里,“嘎吱、嘎吱”响,“咣当、咣当”唱,洒下一路,飘向四方,跌跌撞撞挑水吃的岁月,让我日思夜想,念爹娘、思故乡……
“娘,我会挑水啦!”前脚迈进大门,笑着大声喊的那一幕,好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