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远去的大场(散文)
一
吃过早饭,炕上盘子一撤,我爷便下炕披外衣准备出门,他边跨门槛边撂一句:“我去大场里转一下。”待到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几根捡来的柴火,还为我们捎回这几天村里的头条新闻。
大场就是农业社时期的碾打场,也是集体活动的地方。
夏收季节在麦垛中捉迷藏特别好玩。麦子一上场,大人便开始忙碌了,没有工夫管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就趁机钻到麦垛后头疯玩。麦捆没碾打之前缝隙较大,钻进去稍微一挤,就是很好的藏身之地。只要能沉得住气藏在麦垛里,别人找起来可费劲了,实在找不着没了耐心就不找了,便直接回家去了,这样藏的人就惨了。记得有一次,黑蛋藏进了麦垛之后,大家半天也没找着他,他竟然藏在麦捆里面睡着了。天都擦黑了,他妈没见到他的人影,就赶忙到邻居家,问过孩子才得知刚才他们和儿子在大场里玩捉迷藏,估计儿子还在大场里,就一路小跑到了场里,围着麦垛子找了半天,才把他从一个大麦捆里拉了出来。当时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妈狠狠地朝他的屁股踢了几脚,他这才从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哭啼着跟他妈回家去了、
每每提起这事,他羞得脸通红通红的,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我们则高兴得前俯后仰……
二
夏末是大场里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这个热闹是从割场开始的。一开始割场,大场里每天人来人往,大人小孩子的吆喝声、嬉闹声响成一片。
经过多半年的雨淋日晒、风刮雪浸,场面上的土烂糟糟的,麦子上场之前先要拾掇拾掇。小雨过后,趁着地面未干,铁耙率先登场了。人们借着它的铁齿划破松散的地皮。
碾场可是个体力活,因为碌碡都是大家伙重得很,力气小的人根本拉不动,就算是勉强转上几圈,也会败下阵来。因为地是半干的,还不能用牛或者马来拉碌碡,因为它们的脚印不是平整的,会把场院踩得坑坑洼洼的,所以只能由年轻力壮的人来拉。人拉着笨重的碌碡在大场上一圈一圈均匀地转着,直到把大场碾得平整光滑才算合格。
麦子拉回来是成捆的,一时碾打不了就顺着场畔摞起来。那一摞摞的麦捆堆起来就像娃娃站队一样,一队挨着一队,好玩极了。
等到太阳艳照时,把麦捆拆开均匀地铺在麦场上,一遍遍地用碌碡碾压,碾过后用木掀一挑秸秆,剩下的便是麦糠、麦粒了,用木锨堆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似的。看着小山似的麦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趁着北风起时,便开始扬场了。扬场是小麦碾打中的重要一环,看似轻松,实则不易。俗话说:行家扬场一条线,外行扬场一大片。扬场不仅需要一定的体力,还要需要一定的腕力和技巧,弄不好会把麦粒混在麦糠中的。父亲是扬场的好把式,他用木锨铲起一掀向空中扬着,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爷爷弯着身子用扫帚急急地扫着麦糠,一扬一扫,动作轻盈敏捷、配合默契。我最喜欢在麦粒上玩耍了,赤着脚丫子踩在薄薄的麦粒上,那黄橙橙的麦粒如雨般从天而降,洒落到头上、衣服里,那感觉美妙极了。脚心被麦粒硌得痒痒的,一不小心就会摔个“仰八叉”,引来小伙伴们的哈哈大笑,打麦场沉浸在了一片欢乐的氛围中……
三
秋末,大场里堆的粮食没有夏天那多了,但是种类多,玉米、豆类、糜子、荞麦等等杂七杂八的。它们一上场,这儿一堆,那儿一堆,收拾起来也颇费事。
零零碎碎的秋庄稼碾打完毕后,场也腾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剥玉米了。
玉米掰完后,会计在地头分一部分,各家运回家里晾晒;给队里牲畜留的饲料,则运回大场晾晒,待到其它作物都拾掇完了,玉米也晒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剥玉米了。那时没有剥玉米机子,全靠人工来剥。为了发动大家尽快剥完大场里的玉米,队里出了个规定:凡是来剥玉米的颗粒留下,芯可以拿回家当柴烧。这一招可真灵,家家户户都愿意去剥玉米了。
夜晚吃完饭后,母亲就带着我们去大场里剥玉米。到场里才发现我们来晚了,早来的人面前已经有了一大堆玉米粒,玉米芯也堆了一堆。我们赶忙找块空地提来几笼玉米,围着它坐成一圈。母亲用戳子在玉米棒上戳了几条槽痕,我们把槽痕对着铁环上用力一扭,玉米粒就掉了下来,一个玉米棒子没几下就剥完了。
一家人配合着,效率还挺高的,没多久我们旁边也有了小山似的一堆玉米芯。看着玉米芯不少了,母亲就会放我们去玩一会儿。
一家小孩去玩,别家小孩也坐不住了。孩子们聚在一起,疯玩起来没个够,大呼小闹的,一时间大场里嬉笑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玩的差不多了,就被母亲叫回再剥一会。剥着剥着,我们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不知不觉间便开始打盹了,母亲心疼我们,就会叫醒我们收拾好摊子回家去了。
四
农忙了,大场跟着人忙碌着;农闲了,大场也跟着人闲置着。
闲置的大场就成了玩的场所了。有一年过年,队里的年轻人别出心裁比赛踢毽子。他们踢毽子可不像我们小孩子随便找个地方踢踢,他们的比赛场地选得很特别,不是大场里的某一块平地,而是站在场中间的碌碡上踢毽子。依稀记得援朝叔站在碌碡上踢毽子的情景。黑绒布做的手工鞋,在碌碡一下一下地踩着,色彩斑斓的鸡毛毽子在脚上一上一下地舞着,周围人的目光随着毽子上下翻飞而移动着。他的脚就像有一块磁铁似的,每一次毽子落下都准准地落在他的脚上。当毽子快落地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脚一伸,正好接住了毽子,再一用力毽子又飞上了天空。踢到兴奋时,他嘴里念着“连踢代卯、里踢外拐、三踢上海”,眼睛紧紧盯着毽子,手臂自然摆动着,动作协调,气定神闲,每次踢毽子的脚都能准确地落在碌碡上。胆小的我看得心跳加速、心惊胆战,看了一会儿,我就不敢看下去了,生怕他不小心从碌碡上掉下来,我赶紧藏在爷爷的衣襟后面,而听到周围人的欢叫声,我又忍不住偷偷地探出头来瞧上几眼。
终于,比赛结束了。援朝叔站在碌碡上来了一个“白鹤亮翅”,算是谢幕。这个潇洒帅气的动作,赢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最刺激、最开心的是在大场上荡秋千了。在场畔栽上两个高桩子,在高桩之间系上一根弹力强的牛皮绳,在绳的中间绑上一副牛轭头,秋千架就落成了。一开始,胆大的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荡着荡着,就开始站在上面荡。这时,在下面欣赏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起劲地鼓掌加油,一个荡累了下来,另一个上去接着荡,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母亲来喊回家吃饭,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五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在大场里玩耍是最快乐、最开心的。长大后,我离开了村子,也离开了大场,每每听到“大场里”这三个字,就感到特别的亲切,就像当年听到我婆我爷喊我的乳名一样。
大场,曾是乡村最广阔的地方,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忙碌的地方。如今它已经远去了,随之而去的还有那些曾经在场里忙碌碾打的先辈们……
欣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