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芦苇滩(小说)
一
王三男端坐在写字台前,一支铅笔顺畅地在一张素描纸上勾勒出男人的裸体。
初夏的夜,阵阵凉风透过半开的窗徐徐吹来,将三男的长发撩起再垂下,丝丝黑发漂浮在她那张细腻白净的小脸上,细长的脖子痒痒酥酥的,心中泛起无比激动的涟漪,这少女青春美丽的脸颊顿时像只红苹果似的。
这是一幅少男的裸体素描,这线条柔软干净,自然优美的站姿,更加神采和富有诗意。乌黑的一双大眼睛,纯洁的眼神平视着,透出某种说不出来的美。王三男握着笔的手有点颤抖,心跳得厉害,似乎要跳出胸口,她凝了凝神,最后在下巴处点了一颗黑痣。落下这一笔,终于完工了。三男将笔放下,双手捧起画,仔细地端详着,看得她浑身发热,细细的汗珠爬满了脑门。她将画放入抽屉里,加上了锁,关了台灯,站在窗前,抬头望向窗外,月亮正挂在月桂树上,三男分明看到月亮上的嫦娥姐姐,抱着小白兔在桂花树下。那柔和的月光洒在了她的窗前,她低头看了看那张写字台,刚才上面还放着一幅素描呢。
三男的画中人,是她的高中同学陈明。他是小白脸,平时不与女同学说话。他是她们村里的外来户,从大城市里来的。十年前随父母和二位哥哥下放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时他还小,还没上学,比三男大一岁。三男上面有二个姐姐,她从小就泼辣,像个男孩子,总是保护着陈明不受别人的欺负,于是俩人就好上了,一同上学,一起放学。平时也在一起做作业,一起挖猪草,一起游玩,形影不离。
明天,明天陈明便要离开乡村回到属于他的城市,那里有他的童年记忆,有他的亲朋好友。三男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她早已将陈明装在心里,满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呃嗬,呃嗬”是三男父亲的声音,他刚从村里回来,每天晚上查夜结束才回家睡觉。三男赶紧走到床边,悄无声息地睡在床上。
鸡叫了几遍了,三男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晚上的梦,总是梦到陈明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光,三男的心激动得直跳,她赶紧洗好梳妆好,她要去送送陈明。她打开抽屉,将昨晚上的那幅画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在了衣袋里。
“往哪跑,野丫头,连饭都不吃?”父亲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马上就回来”三男什么都不顾了,她的陈明要离开这里,这一分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她要见他最后一面,要望着他离去。
二
陈明的家在村东头,与三男家隔了一条小河。
三男紧赶慢赶地来到陈明家,发现陈明妈妈在抹眼泪,面对众乡亲,哭着说舍不得离去。陈明抱着他妈妈在安慰着。当看到三男时,陈明激动地奔跑过来,一把将三男拉到了边上。
三男刚叫了声:“陈明!”泪水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滴在衣襟上,滴在手背上。陈明悄悄地说:“别哭,你好好努力,争取明年考上大学,我在城市里等你。”两人不顾众乡亲在场,握着对方的手不愿放开。陈明的妈妈一再催着他,他才不舍地放了手。三男赶紧将那张画放到陈明手上,示意他不要打开,便哭着跑了。
三男不想回家,红肿的眼睛怕父亲追问,她怕父亲,父亲管教得严,她对父亲从来不敢说声“不”字。在父亲的字典里也没人敢对他说声“不”字,父亲是一名好村长,既严肃又可亲。三男从小没了娘,是父亲一手将她们姐仨带大,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在农村都是二十刚出头就要嫁人的,三男知道,她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考上大学,去陈明所在的那座城市。
三男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片芦苇滩,坐在滩前,任凭清风吹拂一头乌发。风儿在吹,苇杆在摇,随风翩翩起舞,一只蜻蜓飞向这芦苇滩,停留在苇杆上。此时的蜻蜓在三男的眼里是多么地孤单,正如她自己一样,好无奈好伤心。三男忍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哭得苇杆低头,哭得苇杆开始颤动,哭得苇杆上的蜻蜓也朝她飞来,停落在她的肩上,她轻轻地捉住,托在掌心上,蜻蜓不飞也不动,也许它能懂得三男的心情。两个孤单的心灵在对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男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她哭完以后的体温经不起这河边的风儿吹拂,感觉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用双手捧了一捧水,洗了一下红肿的眼睛。向大河的开阔处看去,她要看陈明所坐的大船开过,她想好好地再看一眼陈明。
船来了,三男激动地站起,向裤兜里掏出手帕,拼命地向大船摇动。甲板上的人很小,根本看不到哪个是陈明,但是三男还是在拼命地摇动着手帕,她清楚,陈明一定会知道她在这个芦苇滩边在等着她的。果然,只见人群里有一男孩也在抖动着手帕,那是她的陈明。
手酸了,大船也看不见了,三男放下高举着手帕的那只手,重新坐下,又大哭了一回。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升上了天空,初夏的天,九十点的气温最舒服的。三男跑出芦苇滩,来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晒了一会太阳,将眼泪也晒干了,三男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家中走去。
桌上放着一碗粥和一只咸鸭蛋,那是三男平时最爱吃的早餐之一,可她一点食欲也没有,陈明的离去,她的心空了一半。草草地吃了几口,回到房间,重又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陈明的影子,沉沉的脑袋,昏昏地睡去。
中午时分,父亲回家烧好饭,进入房间喊三男,三男懒懒地不肯起身。父亲弯下腰,摸了一下三男的额头,烫手。赶紧找来退烧药,让她服下,并轻声地安慰着她:“三男,别想了,人家是城里人,早晚要回城里的。咱们是乡下人,配不上他,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三男努力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巴,想反驳父亲几句,终究没有说出口,此时无声胜有声。三男知道若是自己考不上大学,跟陈明应该是没戏的。明年的现在就要高考了,她要努力学习才行。想到这里,三男起身坐到了写字台前,翻看了书包,取出了书本。可是身子却是软软的,那支小巧的笔,今天却是异常地沉重。
父亲看着听话懂事的女儿一眼,脸露笑容地离开了房间。
三男勉强支撑着身体,低下头,努力看书,而此时书本中的字全都变成了陈明陈明陈明,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走起路来有点歪歪扭扭,头好沉,脑袋好重。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父亲听到声响,赶紧跑来将三男送到了乡卫生所。
三
三男在父亲的陪伴下,在乡卫生所渡过了陈明走后的艰难的几个小时。她眼闭着,不愿与父亲多说一句话,在回想着和陈明以前的那些日子。
记得前天晚上,陈明父母外出,三男来到了陈明的家里,两人哭一阵说一回话,他们控制不了自己,两片火热的嘴唇紧紧地咬在一起,两个少男少女的身体起伏着,两颗心激烈地跳动着。三男一把推开了陈明,陈明傻了眼,看着三男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褪了下来,少女的酮体,光滑的肌肤,照得陈明都不敢睁开眼睛,他飞快地捡起地上的一件衣服披在了三男的身上,三男又轻轻地褪了下去,对着陈明的耳边说了声:“我不后悔。”当陈明的眼睛接触到三男那突兀的乳峰时,他的神经似乎麻痹了,一股热血直抵灵魂深处。他一把抱住这圣洁的天使般的女友,双唇不断地向下探去,越过乳峰,滑过胸口,三男的鬓发在胸前乱颤,两个偷吃禁果的少男少女一阵云雨之后,慌乱地穿上了衣服,唯恐家长提前回家。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了家,来到了那个芦苇滩,坐着看月亮,说着悄悄话,这一夜是他们最浪漫的一夜,也是属于他们独处的最后一夜。
三男想到这里,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不禁悄悄地低下了头。
父亲以为她难受,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父亲虽然一直想要个儿子,却没有因为连生了三个女儿而不喜欢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生了癌去世,父亲没有续弦,而是日做爹晚做娘地对待她们姐妹三人。她从小爱画画,父亲请了一个会画画的老师常常来家指导她。那老师很年轻,大不了三男几岁,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子,整日不出声,几乎很难听到他说话。
三男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小学阶段,后来就不知他的去向。三男很快地忘记了那老师,在三男的心里,独独只留下陈明的影子。
陈明走的第二天,三男坐在教室里,看着陈明的空位子,常常发呆,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板,而神态却是游离的。老师多次提醒,但是她总是抱歉地向老师点头认错,可思想却无法集中。
三男恨自己,她想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去陈明的城市里去,和他相遇。
一个星期后,三男收到了陈明的来信,她悄悄地来到芦苇滩,满怀喜悦地读着信,一遍又一遍,可以说,信的内容基本已经烂熟了,但是她还不放手。
太阳渐渐地偏了西,芦苇滩在夕阳的照耀下,原先淡米色的芦苇杆与霞光辉映,一片金黄。三男就这样坐着,不愿离去,直到天黑。
四
芦苇村,村子不大,三十几户人家,很和谐的村子。今年才通了汽车,前几年才有了电灯,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子。村子南端一条运河,河边长满了芦苇,于是便叫芦苇村。三十几户人家被一条小河拦成东西两处,小河连接着大运河。河东便是陈明的家,河西住着近三十户人家。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坐过火车,外出都是坐着大轮船。近处都是靠着两条腿走,一天走上个四五十里的来回应该没有问题。
大运河的南端修建了一条大路,通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附近村子里的人也常常走动,渐渐地有些有特征的、有来历的人都会很快被人记住和认识,特别是一些笑话的,比如说,谁家有个花痴,谁家有个精神病什么的,大家都会特别感兴趣,没事逗着乐一下。
“看,李龙来了。”村民们指着一位年轻人笑着说。这李龙是隔壁村的,离此地大约有十几里路。半年前因女友离他而去,他有些想不开,总是忘记不了女友。他每逢星期日都会顶着太阳从东向西走,边走边与相熟的人说说话。“李龙,上哪去呀?”“我去看我女朋友!”“她叫什么名字呀?”“她叫高娟”……人们也是很喜欢他的,他的言谈使人想起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从他的谈话里得知他每周日要去他的女友家里。他女友离他家也就三十里地的样子,他边走边谈,很快到了晌午,便又往回走。每次都到不了女友家,都不能见到他的女友,有些知情的人,不忍心告诉他,高娟已经嫁了人。
这天,三男在家看不进书,就来到公路上,看着汽车,想着陈明。
远处走来一个人,身影好熟悉,听了他说的话才确定他便是三男的绘画老师李龙。
“李老师,你还记得我么?”三男迎了上去。李龙呆滞的眼神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三男,是你?”于是便跟着三男来家里坐坐。
李老师要求三男画一幅画,看看她是否有了进步。三男只一会儿功夫,便将陈明的肖像画了出来,只见画中的陈明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圆圆的脸庞,薄薄的嘴唇,一副气宇轩昂的神态。李龙连连点头称赞,向三男竖起了大拇指。三男轻轻地笑了笑,一朵红云飞快地爬到了三男的脸颊上。
李龙压低了声音,凑近三男的耳朵边说:“男朋友吧?”三男的脸更加红了,起身为老师倒了一杯水。
李龙的到来,使三男更加想念陈明,只要得空,她便躲在无人处,画着陈明,想着陈明。
李龙的周日,起先还是去找女朋友,但是到了芦苇滩便改了目标,直接去了三男家。
陈明的来信时间越隔越长,而三男还在坚持二天写一封信。
五
陈明回了城,很快地找到了工作,在单位里与同事们渐渐地打成一片,慢慢地也淡忘了三男。
一天,陈明整理以前的物品,翻出了那张三男给他画的裸体画,说实在的,那张画,画得真像他,他左看右看,还是不能决定是保留着还是丢弃。
想着明天女友要来家里玩,陈明便将那画揉成一团丢弃在垃圾桶里,那画上的陈明睁着一只眼对着他笑。
第二天,母亲在给他整理房间时发现了这张画,看着上面的署名,顿时有点生气。她立即写了一封信,连同这张画,寄给了三男父亲。
“你,你,你,真不知害羞呀。忘记人家吧,人家很快要结婚了。”三男父亲将此画丢在三男的脚边,气得脸都紫了,丢下这几句话摔门而出。
三男脸通红,她哭着跑出家门,一路狂奔地向芦苇滩跑去。
夜幕下的芦苇滩,只有青蛙在歌唱。闷热的天,火一样的心情。月夜下,芦苇也是银色的,三男无心在赏它。捡起一块小石子,向河里扔去,一阵青蛙的跳跃声,青蛙声暂时停了。三男独自在这芦苇滩,想着陈明的负心,想着自己的的孤单,心里空荡荡的。抬头看着月亮,看着星星,她的脑海里呈现出一个念头。起身,向河中央走去……
初夏的河水,在月色里有着丝丝凉意,河中央的三男被河水一激,脑子里突然清醒了许多。她不相信陈明会变了心,她不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她想她能在明年考个好成绩,到他的城市里与他团聚。
三男调转身子向河岸边走去,爬上岸,甩了甩头上的水,用手轻轻地拧了拧衣服,擦了一把脸。三男的骨子里还有此许坚强,她起身向家中走去。
六
秋天来到了,快开学了,三男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陈明的城市看望他。说走就走,坐着轮船再转火车,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三男来到了陈明家附近。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三男看着路人匆匆的行色,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外地人的无奈。好在他家离火车站不远,便步行朝他家走去。
快到他家门口时,三男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陈明。她激动的心,快要无法控制了,大步走向前去:“陈明,陈明。”听到喊声,陈明回头看了一眼,他身旁有一貌美的女孩,拉了他一把问:“她是谁呀?”陈明拉着女友的手,轻轻地说了声:“她认错人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三男傻傻地看着,看着陈明重重地将家门关上,留下门外哭泣的她。
在这座城市里,三男举目无亲,她哭了一阵后,敲起了陈明家的门,开门的是陈明的母亲,当看到她后,吃了一惊,然后对她说:“我们家的陈明有女朋友了,她可是他们局局长的女儿,你就死了心吧,在乡村找个人嫁了吧。”
三男不知怎么回到了火车站,找了一个角落哭着睡着了,坐上了第二天的火车回了家。
回家后生了一场病,口中永远喊着陈明。三男的父亲将她送到医院住了几个月,见有些好转,便出了院。
从此后的三男,再也不肯多说话了,每天只要有空,就去芦苇滩,傻傻地看着芦苇花,看一会儿,摘一支芦苇花,贴在脸颊处,笑一会儿。将芦苇花放在手心里揉搓一会儿,将那轻柔洁白的羽绒抛洒向天空,用嘴吹着,看着纷飞的一朵朵小伞,三男笑着。团团绒毛随风飘落,悠然地飘,轻巧地飘,再慢慢地搭在芦苇上,三男似乎沉醉在这美景之中。
她有时也坐在家里,拿着铅笔画着陈明的头像,每张画上都注明着日期:1979年9月3日。她的眼睛呆呆地,目空一切……
谢谢妹妹辛苦编辑,谢谢您的精彩编者按,谢谢您的点评,辛苦了,谢谢。
问候妹妹下午好,遥祝夏祺。
问候姐姐下午好!遥祝夏祺!
回复来迟,妹妹莫怪,珊瑚如今身不由已,总有忙不完的事。那日难得半天休闲,草草写了一小说,见笑了。
问候妹妹下午好,遥祝夏祺。
谢谢老师的支持,学写小说不久,还望能得到老师的指点,谢谢,谢谢。
问候老师下午好,遥祝夏祺。
谢谢老师的支持,珊瑚将继续努力学习,谢谢,谢谢。
问候老师下午好,遥祝夏祺。
问候妹妹下午好,遥祝夏祺。
感谢您的支持,问好。
感谢老师前来支持,谢谢您,问好老师,遥祝夏祺。
最近一些日子,我身体也不太好,主要是太累了。
十点后才回到家,编辑了一篇古韵。回复完您的贴,就准备睡觉,明天还有十几个小时的班。
晚安,祝卫弟幸福安康,万事如意。
三男深深爱着陈明,然而无论多么深的感情,无论当初海誓山盟多么响亮,终究陈明还是抵不过世俗……
情为何物?令人深思
当时我在农村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上门提亲的人不少,但我一心想回城,所以就不会答应的,省得动了感情后的难分难舍。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当然有些知青为了自己在农村有当地人照顾,所以就找了当地人谈恋爱,回城后就抛弃了别人。
所以我的小说很有当时的情境。谢谢关注,问好。时间不早了,我也要下线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