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月落
她伫立在楼头,看着夕阳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湖水荡漾着金光,漫出了天际。风有些凉了,她拉紧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阁楼,高跟鞋在木板上咯咯咯的响个不停,像一曲哀乐,奏着苍凉的的身世之悲。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走得很慢,她实在不愿意进去。那里仿佛是她的不归路,是她的坟茔。她好似看见了,一个身着精致旗袍的女子倒在金碧辉煌的楼里,精致的脸庞毫无生气,只是木偶般的人。
“我的灵姑娘啊,你去哪里了,头发都乱着呢。”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说,穿着暗红色的旗袍,轻摇着洁白的鹅毛扇子。脸上虽然有了细细的皱纹,但细细看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没事的赵妈妈,就上阁楼呆了会。”她慢慢的说道。
“阁楼上好大的风,姑娘可不要吹坏了,人家程先生可是来了好大一会了。”赵妈妈把扇子放在胸前快速的扇动着,白了她一眼。
她知道赵妈妈是嫉妒她,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她,恨她,恨她怎么这么好命,大名鼎鼎的程先生竟然看上了她,还要给她赎身娶她过门。灵芝想她们恨就恨去吧,反正她也不少块肉。她的心里也稍有了一丝快感,给翠红楼里的女人看看,她白灵芝也绝非善类,不是谁都可以捏一把的软柿子。
她的心中也曾快乐过,她觉得程铭之会是她的归宿,会给他带来幸福,就像梁红玉遇到了韩世忠。可是她只是个翠红楼的白灵芝,而他也只是做茶叶丝绸生意的程铭之。
她登上画船,船上的小厮指引她进入的仓里。
“你来了。”程铭之倚在窗前看着湖中跳跃的月亮。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保养的极好,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不像别的做生意的长得五大三粗的,他很儒雅。
“嗯,让程先生久等了。”“来得刚刚好,你瞧酒刚刚温好。”
她抚起琴来,琴声淙淙,配着山色湖光刚刚好。忽然她听见了笛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仿佛是湖面上的一丝波纹。和笛声相比,她的琴声实在暗淡了不少。
她知道吹笛子的人是谁,但是吹笛子的人不知道她。她见过那个那个人,那是一个极好看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梳着分头,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这个男子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教员,她想他一定很有才华的。这个男子经常乘一叶小舟来此游玩,他的旁边经常有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灵芝心里极不愿意把穿青色旗袍的女子想成他的的妻子,她想那个女子只是他的的姐姐或是妹妹。她自欺欺人着,仿佛这样她就有什么期待似的。她羡慕,也是恨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好命,不像她年纪轻轻就沦落红尘,陪着形形色色的男人笑,笑得他的脸上的肌肉都麻木了。
“想好了吗?”“多谢程先生的厚爱,灵芝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实在高攀不起。”
“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他挑起她的的下巴。
“程太太恐怕不会轻易,”她玩味的看他一眼。
“轻易什么。”
他一把把她摔了下去,她听见她脖子的一声“咔”声。她呆呆的趴在地上起不来,头疼的要命。船舱里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跳动的。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她们这行年纪也不小了,“老大嫁作商人妇”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处。做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吧,命是如此。可当她看见程太太,这个强悍的中年妇女,即使她扇了她一巴掌,用很多不堪的言语侮辱她,她也没有办法恨她。她想起她记忆中的模糊的母亲,也曾带着幼小的她去撕扯另一个女人的头发衣服,叫那个女人狐狸精。后来父亲去世了,狐狸精的儿子继承了家业,把她和多病的母亲赶出了家门。
走出船舱,月亮已经慢慢的西沉了,没有星星。岸边的柳树随风飘荡,投下斑驳的月光,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垂柳一样被风吹来吹去,没有着落的样子。
她知道程铭之不会放过她,翠红楼更不会放过她这个摇钱树。老天爷啊,天大地大,哪里是我白灵芝的容身之处啊。
“嘭”的声音中平静的湖面上飘荡,打盹的船夫惊醒了,环顾了四周突然大喊,“灵芝姑娘落水了。”
她想那样日子活够了,她想用自己的命打一次赌。输了,她淹死在这湖里,解脱了,赢了,她被湖水带到一个谁也不知道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找一个店员或是像那个吹笛子人一样的教书先生,简简单单一辈子。
她的脸渐渐在水中模糊了,她很高兴,这是她的选择,左右都是她赢。
月亮到了西边的山头了,黑夜渐渐褪了下去,小船流水渐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