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两个北漂朋友的故事(小说)
一
杜明和王根良第三次从宏泰房屋租赁公司出来后,他俩心里有一种预感,这租房的押金要打水漂了。
正是中午点时分,仲夏的阳光正起劲地炙烤着大地,走在没有遮荫的大街上,身上被烤得火辣辣的疼。他俩走过双井的过街天桥,桥上热浪蒸腾,人迹稀少,没有了早晨小商小贩摆摊的热闹景象,偶尔有一两个姑娘路过,也是将身子缩在遮阳伞下,步履匆匆的。
王根良在前,杜明在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走到桥中间,杜明停了下来,他趴在桥栏上看着,东三环路上车流滚滚,车窗反射着太阳,一束束的光在眼前一晃而失,像天幕上的流星。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国贸大厦、中国大饭店、京广中心、中央电视台,这些北京城标志性的建筑威严耸立,显示着它的宏大和气派。它们矗立在林立的楼群之间,如鹤立鸡群。那里的一扇扇窗户像无数只眼睛,俯瞰着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杜明想,从那些窗户里看下去,人一定像蚂蚁一样渺小,他感觉自己就像蚂蚁,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随时都会被人或被街上飞驰而过的车踩死或者轧死。
二
杜明和王根良来自同一个省的北漂者,二人来北京八年,一起吃住了七年。两人虽说是老乡,生活习性大不相同,但他俩和睦相处,就像夫妻一样的生活。
杜明比王根良大两岁,杜明四十六,王根良四十四岁。杜明在家乡时,在县供销社办公室当文书,为领导写写材料和总结,日子悠闲而又自在。计划经济年代,供销社牛皮哄哄的像仙神一样被人供着。到了市场经济的时代,身价便一落千丈,成了可有可无单位,像爹不亲娘不疼的孩子,职工下岗的下岗,调离的调离都走了,留下他们这些没有门路的人吊在那里,死不下活不成地受着活罪。
这样吊了一年多,杜明受不了,他牙一咬屁股一拍进京了。他想凭自己的写的功夫在京城混出一番天地,挣下一笔钱。殊不知,北京城高手如云写家无数,而像他这样的水平更是一抓一把多如牛毛。为他人写了十几年总结,他这才总结了自己,自己原来一文不值。最终还是这什么破爱好害了自己,有点小文采,高不成低不就耽误了自己。换了几个工作后,最终混到了一个电话销售的工作。
王根良比杜明好不到哪里去,他和杜明一样有点小爱好,在乡文化站混了十多年,尽管经常在家乡的报纸上发些豆腐块,在家乡那个僻壤有点小名气,最终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上有高堂,下有上学的儿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他实在不想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糟践自己,于是就不顾妻子的反对辞职去了北京。也该他倒霉,中央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建设文化强国,各级单位响应中央号召,对各级文化单位进行补贴,乡里文化站增加了人手,条件也有所好转,而他却被这班车拉下了。六七年过去了,文化站物是人非,想找个人说说情都没有机会,况且当初是他毅然决然地不要了这份工作。
都说北京遍地是机会,但属于杜明和王根良的机会却不多,他俩因为共同的爱好而相识,并且混到了同一个单位。
在北京合租居住司空见惯,对于北漂者来说,最重要的开支就是租房,合租能节省不少开支。
杜明和王根良为了节省开支就合租在一起,两个天涯的沦落人同吃同住,相随出入上下班,这一住就是七年。
一次杜明的妻子在电话里开玩笑说:“干脆咱俩离婚你把王根良娶了吧。”
杜明说:“那不行,他没有你实用,你能解男人的闷,给男人快乐!”
妻子是小学老师,脑瓜特别灵活,一下就听出了杜明的弦外之音,电话里笑骂了他一句就挂了电话。
妻子的话让杜明想起了同事们广为称呼他俩的绰号“玄冥二老”,他俩如今已经是圈子里有名的“江湖大侠”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杜明和王根良就职的广告公司规模不小,代理了很多大机构的广告。他俩是业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抱住电话联系业务,有了意向再去洽谈,拉来的业务再交给设计部门设计,然后正式制作。
公司业务部有男男女女二十几号人,大都是二十几岁,是一个年轻的群体,因为杜明他俩进公司较早,也算是老人了,单位的人都称他俩老杜或者老王。二人很随和,在业务部人缘很好,人缘一好,这一帮年轻人拿他俩开玩笑就成了家常便饭。
一日中午午饭后休息时,业务部的业务主任郭兵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杜明说:“杜老师,我有一问题,想请教您。”
三十多岁的郭兵是河北人,来北京十年,算是个老北京了。他人五人六的异常活跃,业务部无论年龄大小的人他都给开玩笑,特别是跟杜明和王根良更是肆无忌惮,经常拿他们开涮。杜明和王根良也不计较,同事之间开开玩笑活跃气氛,也是减压的一种方式。
杜明知道郭兵不会有什么正经事,就讥讽他说:“郭大主任,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大伙一个个伸长脖子竖着耳朵等着听下文。
郭兵郑重其事地搬了把椅子坐在杜明的前面说:“杜老师,你和王老师是不是Gay?”
杜明正端着杯子喝水,没有听清就问:“你说什么?”
郭兵脸上憋着坏笑:“我是问你和王老师是不是Gay?”
杜明听清了,郭兵问他和王根良是不是同性恋,他嘴里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喷了郭兵一身,郭兵来不及擦,站起来就跑,杜明起身追上去朝郭兵屁股上踢了一脚,“去你哥那蛋,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业务部的人哗地一下笑翻了。
王根良从开水间过来,看到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就问什么事,一个个笑的跟发了奖金似的。
一个小伙子说:“你问杜老师去。”
王根良知道与他有关,意会地就把目光转向了杜明。
杜明闭口不言,大伙异口同声地吆喝:“杜老师说!杜老师说!”
郭兵有走过来说:“杜老师,众望所归啊,你来给王老师说啊!”
“滚一边去!”杜明又要上前踢郭兵,郭兵躲开了。
那天杜明签了一个大单子,大伙吵吵让他请客,于是杜明就在楼下川菜馆摆了一桌。酒菜上齐,大伙刚端起酒杯,郭兵说有重要事宣布,大伙都放下酒杯就静等下文。
郭兵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说:“根据杜明和王根良老师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表现,我们认为称二位老师GeY是非常不礼貌不可取的,在这里我代表业务部全体同仁真诚地向二位老师道歉,因此给二位老师带来的不便,我表示深深的歉意。经业务部办公室研究决定,以后我们业务部的全体同仁要亲切地称呼二位老师为“玄冥二老。”‘玄冥二老’大家都知道吧,那可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大侠啊!”
郭兵话音一落,一帮人疯了一样嗷嗷叫开了,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算计他俩。
玄冥二老,杜明和王根良都知道,也看过《倚天屠龙记》电影,而且杜明还看过小说。
杜明不但看过小说,还看过《倚天屠龙记》电影。李连杰、洪金宝、邱淑贞、张敏在影片中扮演的角色给他留下深深的印象。王根良没看过小说,但看过电影。他慢条斯理地说:“那俩可不是什么好鸟啊,这么名字名不符其实!”
原想酒桌上开开玩笑,过去了什么都忘记了,不曾想这名字在公司却叫开了,叫到他们圈子里,还有老乡和合作的公司居然都知道了,最终他俩成了公司里大名鼎鼎的“玄冥二老”。
三
杜明和王根良原来住在丽泽桥附近一个小区的地下室,2016年10月地下室不让住了,说是要拆除,租户们死皮赖脸地又住了一个月,最严厉的通告出来了,限期搬离,他们这才着急忙慌地找房子。找了很多都不如意,大都是房租太贵负担不起。也是着急乱投医,他俩去一个小区看房子的时候,看到街边树上贴了一个租房广告,就照电话打过去,接电话是一个男的,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的业务经理,说他们公司有很多房源,于是他俩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位于双井桥的这家宏泰中介公司。宏泰公司地方不小,在一个写字一楼有个近百平米的店面,几十几号业务员繁忙地工作着。工作人员个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挂着胸牌,显得很正规。
接待杜明和王根良的男业务员叫李真,二十四五岁左右,给他俩沏茶递烟热情有加。一番客套后,李真带他们去看房,房子在东三环外,房子在一个比较旧的小区,是一个25层塔楼,他们看的房子在一楼。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除了三个卧室,客厅被中介一分为二隔开,两边分别隔成了两个斗室,这样出租房就多了四间。隔出的房间很小,大约五六平米,房间除了放一张床外,没有下脚的地方。
杜明和王根良看的是一间次卧,面朝东,有十一二平米,因为有向东开的窗户房间敞亮,所以租金比别的同等面积的要贵200元,每月2000元。房间很陈旧,墙壁已经发黄,墙角挂着蜘蛛网沾满了灰尘,地板砖是60公分规格的瓷砖,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到处有斑驳的坑。房间里有一个破电脑桌、一个缺一扇门的衣柜,房间的门是那种上半截有玻璃,下半截是木板的老式门。门上的锁已经坏掉了,留下一个圆圆的窟窿。
李真说:“你们放心,你们订了房子,公司我马上安排人给你们换锁。”一切看好,商量停当,李真让他交订金,杜明交给了李真1000元订金,李真从包里掏出笔开了收据,让他们两天后去公司办手续,这事就算定下了。李真走后,他俩拿起房间的一个扫笤把房间扫了扫。
礼拜六一大早,杜明和王根良从丰北路坐973路车到夏家胡同,为了省公交费,在那里换乘300路公交,坐了四十分钟到宏泰房屋租赁公司。业务员李真不在,公司人说他带人出去看房了。给他打电话,李真说要他俩去找业务经理签协议,签完协议就去财务,他已经给财务交代了。
业务经理是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他拿出打印好的协议让杜明签,杜明看看协议,协议写着租房期为一年,到期如不续租,提前一个月告诉中介,中途不得随意涨价,房间的设施损坏按价赔偿,其它条款和他以前签的租房协议一样,没什么特别。签完协议,他俩就去财务交钱。
财务是个瘦瘦的年轻姑娘,从杜明二人进门她就一脸冰霜,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挤出一丝笑容来。财务列出个单子,每月租金2000元,押一付三,房屋维修费一年360元,照明费300元,卫生费每人360元,有线电视240元,电脑桌220元,衣柜押金520元。他俩一看傻眼了,怎么这么多费用,而且电脑桌和衣柜业务员李真还说不要就扔了,现在居然也算了押金。
杜明当时就不干了,那有这么多费用,当初说好的,电脑桌衣柜要我们扔出去,现在怎么也有押金了?还无中生有出了个房屋维修费360元,照明费300元,这是照的哪门子明啊?杜明就去找经理,经理的门锁了,问前台的姑娘,她说不知道。
杜明就给李真打电话,李真的口气有点不耐烦,“这交的是押金,又不是让你们买,房子到期就退给你们了,还叽歪啥啊?”李真说的不好听,杜明就不高兴了,“房子不租了,退我押金,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财务姑娘脸依然冷冷的。“房子不要可以,但是押金不能退!”
杜明问:“为什么不能退?”
财务说:“你没上过学还是没有学过法律啊,把你的收条拿出来看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定金,不是订金,明白吗?”
王根良掏出收据,上面赫然写的是租房定金,他赶忙掏出手机百度了定金和订金的区别。
这一百度他俩都傻眼了。
百度里这样写到:“定金”是指当事人约定由一方向对方给付的,作为债权担保的一定数额的货币,它属于一种法律上的担保方式,目的在于促使债务人履行债务,保障债权人的债权得以实现。签合同时,对定金必需以书面形式进行约定,同时还应约定定金的数额和交付期限。给付定金一方如果不履行债务,无权要求另一方返还定金;接受定金的一方如果不履行债务,需向另一方双倍返还债务。债务人履行债务后,依照约定,定金应抵作价款或者收回。
而“订金”不具备定金所具有的担保性质,可视为“预付款”,当合同不能履行时,除不可抗力外,应根据双方当事人的过错承担违任约责任。
杜明长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明白订金和订金的区别。真是长知识了,这知识长得让他有点窝囊。
押金不退,再找房也不现实,只有住了,没办法就交钱,房租6000,一个月押金2000,共8000元,各种押金2000元,加起来正好10000元。交了钱,拿了发票,杜明觉得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走到门口服务台,前台那个胸脯丰满的女孩,挺着颤微微的酥胸,嗲声嗲气对他俩说:“欢迎再来啊!”杜明白了她一眼,王根良不怀好意地朝她瞄了一眼。
收拾好了房子搬进去,就给李真打电话说换门锁,李真态度180度大转弯。“一个锁都舍不得换,还闯北京啊,真是小把式!”
杜明说:“这是合同里写的啊!”还没等杜明说完李真就挂了电话。“妈的,房子租出去了,翻脸比翻书都快!”杜明把手机摔在床上,无奈,王根良去街上买了个把锁和锁扣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