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暖】紫藤花开在核桃树上(小说)
一、丧夫
好几年后,依然能回想起那天张子龙在龙岭坡忽然胸口疼得急刹车,被后面的车撞上,车被撞得往下溜,继而歪在山上的场景,警车“呜呼呜呼”来了,120急救车也“呜呜……”鸣叫着奔来,几个医务人员带的急救设备迅速把张子龙抬上车,风驰电擎而去,依然没能从死亡边缘把张子龙拉回来。让小区里人难以理解的是:张子龙是死于心梗,而非车祸,车的撞击不足以致命。有真心惋惜的,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一波一浪波前来打听,想证实运动健将一样的张子龙是否真的去世了?
屋子中央的沙发上,张子龙的妻子杨茜茜双眼茫然地呆坐着,坐到杨茜茜身边,实在紧张,时令虽然刚立秋,天气还很热,竟然冷得有些发抖,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杨茜茜。屋子里的人太多太吵,但却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劝阻杨茜茜脱离那种想随张子龙而去的精神状态。
关于这一细节,后来有多种版本流传出来。有说她劝了杨茜茜:“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刚考上大学的儿子要供学呢!一定要想开些!她才醒悟了。”说这话的人纯属瞎掰。
有说他提醒杨茜茜:“张子龙希望你好好生活下去的,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你不要吓着你儿子呀!你儿子该去学校报到了。”这个说法的人,那天24点前没有看到他出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的?……众说纷纭,没有标准的版本。
倒是有认识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对于张子龙这个人的客观评价,说他是有事业心的人、说他是暖男、说他是羽毛球高手、还有人说他是院里的百家通。最后居然发出一样的感叹:“他妈的!羽毛球高手张子龙都心梗早逝了!以后谁再说生命在于运动!我跟谁急!”呵呵,有意思吧?
那年的八月末后,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张伟杰慢慢走出他的房间,来到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杨茜茜面前,蹲在杨茜茜面前恳求:“妈,爸爸不在了,我想退学,以后帮你赚钱养家!”杨茜茜懵懂地抬起头,呆楞的眼神,红肿的眼睛,她巴巴地望着憔悴的儿子,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儿子啊!他的父亲张子龙不在了,张伟杰好不容易考上了知名大学,她允许他退学吗?她忽然明白,她必须振作起来,她要好好活下去!供儿子读书!看着他成家立业!
她定定地盯着张伟杰,狠狠地说:“张伟杰,你要敢退学,我就去跳河!”
这不仅仅是梦境,其实这是张子龙丧礼之后的真实片段,张伟杰把父亲张子龙的骨灰寄放在殡仪馆,回家看到杨茜茜当时的情形太吓人了,时刻不敢离人,怕她寻了短见。张伟杰说了那番话,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张伟杰独自一人去帝都读书了。寒、暑假都没有回来过,他经常给母亲电话报喜,这孩子心硬,寒、暑假都在帝都勤工俭学赚钱。
二、寡妇
杨茜茜一夜之间成了寡妇,往日的骄傲、荣光、蜜朋友仿佛一夜之间都荡然无存了。她成了蜜好友躲避的对象,以前张子龙活着时,几家子积极撺掇当老板的张子龙集体去自驾游,张子龙在吃饭买单之类的时候,不好意思AA制,经常单独买单了。随着张子龙的故去,蜜好友几家子一起玩的场景就成了往事和回忆。她们怕俊俏而知性的杨茜茜,构成她们的婚姻危机,回避一切她出现在自家男人眼前的机会。杨茜茜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的生活,过去玩得好一同上班的姐妹,有意无意地给她递话:“你这样的寡妇,是婚姻、家庭稳定的杀手。”她明白,她离他们的老公远远的,也不再和她们没心没肺地玩闹。她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也受不了别人怜悯的目光。
杨茜茜偶尔看到昔日的姐妹们,集体出游的照片,以前聚在张子龙面前热闹地叫嚷,打球的往事,恍若隔世般尘封了。她一个人负担儿子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张子龙是做市级药品生意的,她从来没有介入过,和医院的供求关系,债务关系,她连个毛边边都摸不着。更不可能内行地去催要欠款。她知道张子龙的钱压在药品上,但她就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学费,生活费,得她自己一分一分挣出来。儿子懂事,从不多乱一分钱,但帝都的生活标准高,儿子的基本生活费对独身的她来说,就是个压力。杨茜茜白天教学,周末办补习班,周内晚上还有两节一对一的上门补习课,不管刮风下雨,她都在市内奔忙,假期的补习班更是安排的满满当当,她奔波在周末补习班和周内一对一上门的补课上,她忙得一刻不得闲。以前的悠闲、精致生活荡然无存,反而被忙碌取代了,但她觉得充实,为了儿子,她有无穷的潜力。
晚上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沙发、台灯、电视、唯独以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不见了。冰箱里空空如也,那个按时往冰箱里补充蔬菜、瓜果、副食的人不在了,家里冷冷清清的,厨房里冰锅冷灶,即使她的衣服被雨淋湿透了,再也没有一碗热汤递过来,再也没有人拿着毛巾来给她擦一把,她看着空落落而没有人气的家,她的眼泪就下来了。雨夜归来,扶着冰箱门任眼泪奔流……
张子龙生前盖过的被子,用过的枕头,她都舍不得洗,原样摆在床上,她晚上拉开他的被子,摆好他的枕头,疲乏地躺进她的被窝,困困地睡下去,再也不想醒来。她觉得似乎张子龙还在,她感觉他还在,她闻着他的气息,搂着他的被子或枕头入睡。清晨闹钟响了,她再把被子叠起来,和她的被子并排摆在床上,和张子龙活着时一样。
张伟杰假期做兼职,门迎、发单员、服务员、后来兼职程序设计。张伟杰毕业留在了海港市,进了一个大公司。他是在这个单位实习的,实习期间帮助单位解决了几个程序上的问题,老板知道他不准备考研后,就让他毕业直接来公司上班了,待遇优厚,实习期月工资一万元。
杨茜茜是乾坤纺织有限公司的中学语文教师,在安定路上,前面是教学楼和操场,后面是教工和学生宿舍。教工宿舍都是小房间,一人一间,可办公、可休息。学生宿舍都是上、下铺,满满当当挤八个人,初中生住校的人少,多数是市里的学生,都是走读生。高中生多是离家远的,住校学生多。
杨茜茜就在这里给初中学生上课,课上完了没事就在操场走走看看,学生们见了都要亲热地打一声招呼:“杨老师好!”杨茜茜似乎猛然惊醒般:“哦,好好!”赶忙挤出一张笑脸,同学早已远去了,杨茜茜怅然自己心不在焉的状态!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学校里上至领导,下至师生都宽容她,毕竟中年丧夫这种事概率还是极低的,杨茜茜是自然地,慢慢地走出丧夫之痛的,她逐一地收拾起张子龙的物品,打包封存起来。
走出丧偶之痛的杨茜茜,猛然就感觉家里越来越缺少男人的气息,杨茜茜爱干净,她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白天教学还好,夜晚不由自己的就会想男人,男人的气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阳刚之气……她又不是少女,她渴望被有男人气息的怀抱相拥。家里也需要男人的阳刚之火来平衡家里的阴柔之气。她已经守了张子龙六年,是该有自己的生活,逝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生活不是。
封存起张子龙物品后的一天下午,杨茜茜母亲沉着脸进了她家,习惯性转了一圈后,劝慰她:“茜茜呀,你该考虑再成个家了,你要把眼光往前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不敢再耽搁了!你不能老这么单着,这样不是个事啊?人,总要有个伴呀!趁着还不算老,还有姿色,赶紧再找一个。我和你爸就放心了!”杨茜茜当然也不怕母亲抱怨,母亲毕竟是亲生的,她知道母亲也是一片好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沉着脸回复:“一个人怎么了?如果找个伴不幸福,还不如单着自己过!”
三、相亲
母亲到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杨茜茜也就见见,又见出了烦恼,学校的同事李老师介绍她表弟,和前妻离婚,他自己也下岗了,在小区门口开个便利店,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母亲要照顾不说,前妻还时不时打闹回来,杨茜茜当然不能答应找这样的对象吧?这不是没虱子咬逮个虱子咬吗?
母亲的老姐妹云姨,介绍她的侄子柴建郎,是城东一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听着蛮靠谱的,杨茜茜想,现在这么多大龄剩女,她们找对象都难,自己都半老徐娘了,能凑合就凑合着过了。见面的时候,柴建郎看着倒是很干净,杨茜茜看着西装革履的他,顿生些许好感,他聚光的小眼睛像选择牲口一样,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杨茜茜,才开口说:“长得蛮标致的哟,身体挺好的吧?”云姨赶紧圆场:“身体好得很,再生个二胎,都没得问题的!”柴建郎笑了笑:“还能生个孩子,说明生命力很旺盛哟,好!”
云姨笑吟吟地开导杨茜茜:“茜茜,你有啥就直接问,我这侄子柴建郎是个实心眼,要不媳妇也不会跟人跑了!”
杨茜茜笑笑:“嗯,确实是个实心眼!”
柴建郎接话:“你也满意我实心眼吧?我听说,你在亚细亚花园有房子,你儿子在海港市落脚了,我的房子在旭光小区,以后你跟了我,把你那套房子卖了,我们就住我的房子,可以把我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花不了多少钱。卖房的钱还可以买辆车,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柴建郎说得喜笑颜开,充满向往,杨茜茜听着眉头却皱起来。
杨茜茜有心和他开个玩笑:“工资要不要统一管理呀?”
柴建郎立马点头:“要统一管理的,要统一管理,我可会管钱了,我家一直是我管钱的。”
杨茜茜快速接话:“我家一直是我管钱的呀!”
柴建郎为难地看着云姨,云姨瞪了他一眼,他低下头不言声了。
接着杨茜茜笑吟吟地和云姨招呼说:“云姨,我妈让我晚上回家吃饭呢,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杨茜茜在出租车上,想起这几个相亲对象,心里淡淡的凉意就冷冷地浮起来了。六年前,张子龙还活着,他经商、她教学、儿子上高中,成绩优异,周末一家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她家是院里最早买车的一批人,开车出门体体面面,伉俪情深,多让人羡慕的一家人呀。现在自己成了遭人挑来捡去的寡妇。这落差也太突兀了点,她应接不暇。她想:“实在不行,还是自己独身过。”
某天晚上,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一个粗重的男音:“你好!你是杨茜茜吗?”
“是啊。你是哪位?”
“我是你的老同学陈耀祖啊,高二那年当兵走了的那个,那时候你可喜欢的那个男生啊!”杨茜茜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高中她可喜欢谁?
她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呢?”
“我上个月见过咱班同学杨玉琴,她来临市开会,我知道了你的情况。我老婆,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她居然出轨,我正在和她打离婚!我明天要去你那里开会,咱俩刚好见个面。”
杨茜茜一下反应不过来,她明早有课,下午还有补习班:“我明天很忙的,能不能改天见啊?你要来开会见面,怎么不提前约一下?”
“提前约,你能同意吗?我这是突然袭击!你懂得吧?”
“那这样吧,明天早晨十点,在樱花酒店一楼大厅见吧。”杨茜茜赶紧电话同事明天早晨帮她代课。
晚上躺在床上,杨茜茜搜肠刮肚地想,也没回忆起来,高中她喜欢过谁?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到了八点多电话响,她才起床,洗漱,找衣服,当杨茜茜穿着宝蓝色的套装出现在酒店大厅,快速在人群里搜寻约她的男同学,她想不来是个啥样的同学,准备打手机,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急冲冲向她走过来,边喊:“杨茜茜,这里!”
走近了说:“你还是那么漂亮,没怎么变,你一进大厅我就认出来你,大模样还是原来的样子。”
杨茜茜边打量他边皱着眉头说:“老了。咦!我咋不记得高中喜欢过你呢?”
“这你都忘记了?你上学时好漂亮的,那次四班的男生来咱班教室门口骚扰你,我还帮你打过架。那个理着平头的小个子,被老师要求写检查,请家长的那个?我高二就当兵走了。”
“哦……”
杨茜茜有了些印象,才明白高中时不是她喜欢他,而是他喜欢她。
陈耀祖接着兴奋地说:“我当兵表现好,就提干了。后来转业到临市,抓了几年市建工程工作……”陈耀祖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发家史,一身灰色西装,连袖口的商标都没有撕,圆脸,小眼睛,嘴角的唾沫随着嘴的一张一合堆积着。
讲到这里,陈耀祖看杨茜茜没有反应,赶紧补充说:“我在临市有一大块地准备开发。你跟了我,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还有花不完的钱。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那是一批一批往我身上扑啊!我想着你是我的初恋呢,所以才来找你了。”
杨茜茜明白他是拿她当贪财的小姑娘呢,殊不知她是先贪才然后才贪财。
杨茜茜灵机一动赶紧跟了一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马上就要准备结婚了!”
陈耀祖表情严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咋不早说?!”然后起身就快步出了酒店大厅,杨茜茜撵去大厅门口,想说请他吃个饭,到门口时陈耀祖已经打车走了。
过了几天,陈耀祖打电话来道歉:“杨茜茜,不好意思,我那天太没有礼貌,不该扔下你就走。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陈耀祖接着问:“你和你男朋友认识多久了?”
杨茜茜愣了一下,差点露馅:“男朋友?——哦,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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