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猪子•狗儿•猫咪
打我记事起,每年我家要养两口猪,一直至我大学毕业后若干年。
为何每年要养两口猪?我父亲解释说:第一头猪出栏到食品站磅掉(出售),所得的钱,作为贴补家用和过春荒。第二头猪在第一头养到半大,猪苗开始入圈,到过年时也就养肥了,杀了过年吃,如果吃不完的,腌了来年办事待客用!
两口猪,我父亲母亲一样饲养着,每天三顿猪食,无一次例外,都是把猪饲料(大麦糠、稻糠、小麦麸、玉米碎壳)放里锅里和水煮熟,然后盛猪食盆里冷到不烫了,方端给猪子吃。那猪子听到我父亲或母亲的唤食声,那叫一阵欢啊,如在等山珍海味,然后埋头吃个精光,昂头哼哼两声,算是对我父亲母亲的感谢!
它躺下的地方总是很干净,我父亲每天用水冲洗三遍。每头猪子都好像懂得父亲的心理似的,不到一个月父亲就把他们“调教”好了,尿尿和拉屎都到靠近茅坑粪塘的那边,猪子的身上和它睡觉的地方很干净。寒天到来之前,父亲早预备上了稻草给猪子铺上。所以我家猪子都长得膘肥体壮的,几乎不生病,很健康!
我家一直养狗。用父亲的话,狗是绝对忠诚的,狗是通人心的。我记得正常是一大一小俩母狗,那时农村没有啥吃的猎物,狗成了一些不良少年捕杀的对象。大狗被别人吃掉了,小狗继续传种接代。
父亲总能隔三差五到河里摸些鱼儿,用鱼汤鱼骨头拌些粥饭,给狗儿以美味佳肴!父亲给狗儿搭窝总很独特,或在稻草麦秸堆下避风避雨雪的方位掏个洞,或用果树枝搭建一个宽敞的小轩。我家养的狗儿警觉性很高,来我家有条小路,我们习惯称那路为“上头”,有人一踏上“上头”,我家的狗儿就狂吠了起来,当人走近了,如果是我们的家人或熟人,它立刻便变成了欢迎的腔调。
那时我家有十五亩梨园,年产水果六万斤,为防不良者光顾,家中狗儿加了三条,而且从外形看,那三条狗儿的名字前面该加上个“狼”字。好几次父亲从它们对人极不“友善”的举动中,觉得有扣起来的必要!于是三个铁链把它们锁进狗圈里。狗食依旧鱼肉粥饭,它们只有其观人影而吠声了。
因为养过狗,对狗有了特殊的感情,我父亲母亲从来不吃狗肉。有时狗儿老死,父亲会流着眼泪掩埋好。
我父亲母亲是不怎么养猫的!总觉得猫是“奸臣”,谄媚主人,有时拿两只老鼠前来邀功求赏!后来“打狗队”把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狗儿几乎全部扑灭,并反复宣传“狂犬病”的危害性。父亲母亲就不再养狗了。
没了狗儿,家里常年只有父亲母亲两个人,他们年纪也大了,实在是太寂寞了,于是看中了“温性”的猫咪!因为我父亲母亲伙食还好,又好客,来往过客临门,我父亲也会做几个鱼肉小菜招待,不久闻味而至的猫咪多了起来!
一如过去那样,父亲母亲总是对着猪啊狗啊说话。我常年不在家,父亲母亲把他们当着倾诉的对象。
父亲母亲喂养猪,就把猪当“儿子”。喂猪时,常常念叨:“宝宝,吃饭了!”“乖乖别呛着,慢慢吃!”
养狗时,那更是话说个不停:“你看我给你弄小鱼拌粥,别着急,一会就好了!”“吓吓人家不做坏事就行了,可别真的咬人啊!”
猫跑来了,父亲母亲给养着,还打听是谁家走失来的,人家确认了的立即让抱走。最后猫越来越多,最多时候有十多只猫咪,父亲一一给它们起上名字,在家里的保温圈里搭上一个窝,一一安置,还念念有词地嘱咐猫咪:“宝宝们,各睡各的铺,不要打架!”
每次回家探亲,我从父亲母亲喂养这些动物的话语中,听出了慈念!我也明白了老人的孤独和寂寞!
那天我的电话突然响起了:“老爸不行了,快回来吧!”在给老父亲紧急医治的日日夜夜,偶尔我会听到老母亲在呢喃:“老家小猫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小猫咪吃了没有?”
我听在这些话,更能猜想到我已经不能说话的老父亲此刻的心理。
短短的三十八天,老父亲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走了!
手捧老父亲的骨灰,前往茔地的路上,我分明听到了老父亲的呼唤:“猪子!狗儿!猫咪!……”
一遍又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