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搬家(散文)
从一九八一年三八妇女节结婚到现在,三十七年我搬了八次家。而今我和夫人已退休多年,住在三室二厅二卫、一百二十平米的还建房里。年底六十六了,能有这么一个舒适安逸的住处,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回想这么多年东搬西迁的往事,我心里有许多感慨。
过去,我和夫人在潜江境内的国营运粮湖农场职工医院工作,第一次搬家是八四年。那时医院修建了一幢三层楼的住院大楼,早年盖的两排住院平房腾出来,改建成了家属房。有一个独生子女的年轻职工,都分了一间半房子,大概有二十多平方米。另盖的厨房和柴草池在住房的对面,旁边是自己搭盖的鸡笼。有七户人家的封闭院子,刚开始前后门晚上都是落锁的,有点小院人家的味道。我们先前住的十来平米的婚房,是老放射科闲置多年的一间空房子,后面开了一个小门直通斜搭的厨房,狹窄拘束。
第一次动,严格说叫挪窝。过日子的家当:一张双人棕榈床是花50元定制的;搁床的两条有靠背的长条凳和外祖母睡的床是向单位借的。一张笨拙的老式碗柜和一张可以活动的旧式小方桌,是邵沟队医务室的朱医生淘汰给我们的;及些许日常生活小杂物。三十多米的迁距,没费什么力。因突然把大小便失禁的外祖母,从汉口接到我身边治病,为了照顾方便,来不及打家具我们就结婚了。
在小院呆了差不多四五年,又搬了一次,得益于农场对医疗卫生重视。八九年医院建好了一幢四层楼的宿舍:三室一厅一卫和二室一厅一卫各八套;另外,每家在院子里划分了一块盖私房的地皮及一块临水沟的小菜地。下面过日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多,自䢖的小屋子,有的人家当厨房,有的人家当杂物间。我们分了一套大户型,这样的居住条件,那时在城里也不多见。
第二次动,算正二八经的乔迁新居。不过,那时农场不兴请客送礼这一套,也没有讲究翻老黄历选黄道吉日,抽空就搬过去了。
招呼出脚力的几个男同事,我散发了几支芙蓉牌的香烟,以示谢意。过去是打家具,我是八五年请农场家具厂的熊昌海上门打的。木料是买的,晾干后用板车拖到基建队的锯木车间,用电锯剖开的,条板、木衬各是各,木匠师傅不用改刀。当时流行棱角分明的捷克式(脚为虎爪式已过时了),我选了咖啡色,并多打了一个大书柜。这套家具看上去线条明快、秀气,后来处理时我真有点舍不得。挂衣柜、五屜柜等几个大件沉,从一楼抬上四楼,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过去有事都是互相帮一下,或顺便搭把手。完事,一声:“谢谢,辛苦了!”走人。虽说邻里同事之间都这样,慢怠了大家,我心里还是难为情。晚饭是曾在制剂室一块工作的张医生,请我们去他家吃的。一桌像样的菜,备有加工厂的纯粮酒,这让我更过意不去了。住上高楼的那天晚上,睡觉做没做美梦,我记不得了,但同事、朋友对我们的帮助,却牢牢地记在了我的心底。
又过了两年,九一年十月,我和夫人调到武汉关山医院。这次是举家长途搬迁,又是返城,自然有些东西要留舍。在农场场部过日子和生产队差不多,少不了杂七杂八的物件。记得早几年调走的医生,有的人连砌鸡笼的砖都扒走了,更不要说可以打家具的木料、搭爬藤豆类架子的竹杆、腌泡菜的坛子、盛水的老缸什么的。不夸张地说,连破铜烂铁也没落下。在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眼里,没有无用的东西。
我们也会过日子,也会勤俭持家,但对闲置物留用缺乏足够地耐心。不过,也带走了几样。有一个电视柜,没上油漆。自打好就没用过,电视一直是搁在五屜柜上看的。打柜子及几个小件的木匠师傅,是修配厂的朋友洪云介绍过来的,当时与他谈好包工(钱)不包伙食。念手艺人辛苦,一日三餐我们白送(食堂打的饭菜)。这个电视柜最后转到了夫人的二姐家,利用上了剩余价值。一口小水缸,回汉腌过几次白萝卜。一次夫人切了一大盆子寸许的小条块状,一连几天非但不见太阳公公露笑脸,地上还下了一层薄雪,水分干不了,萝卜霉了。此后搁置多年,不再劳神费力;本来也吃不了一点咸菜,有卖的。现在,这个小玩艺在二哥家储水,前些年冬至后腌过肉鱼。如今的人对腊货兴趣大减,一般懒得腌。偶尔想回味过去缺乏物质时的馋食相,在亲戚朋友家中讨一小块,或在超市买一点对付。
也有带回来未用的东西。一口四个角用白铁皮加固的薄板大木箱子,住五楼时搁在阳台的墙角多年。那是我七二年下乡时用过的怀旧之物,无奈太占地方,最终没能保存到退休。直接处理了的东西也有几样,如伺弄菜园子的锄头、锹什么的,或送人或弃之。我清楚地记得,一直派不上用场的有大中小三个桐油浸泡过的木盆,是夫人从老家武汉带到农场陪嫁的(属必不可少的)。闲置多年,圆木早变形了,铁絲箍也松了。那时塑料制品已替代了木制品,白铁皮的水桶等也没守住最后的阵地,稍后悄然退出了日用品市场。常见走街串巷的人,肩上挑着各种各样、不同颜色的塑料盆、桶之类的东西,到各个单位去推销,兑换国债券什么的。城市呢?起先用粮票可以兑换这些用品,街上的爹爹婆婆换鸡蛋的也多。我老家夹各种供应票证的本子里,多年后还有许多十斤、二十斤的粮票。那么勤俭的父亲,不知咋的弄浪费了。九一年我们在潜江转了粮油关系,但未在武汉注上——可以不用粮票、油票了。
至今我还记得农场医院的同事、朋友送我们回武汉的情景。临时住所是在关山医院大门旁边的巷子口租的。晚上,我们在鲁巷请他们吃饭时,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小餐馆。送我们的红卫说:“这是什么地方,咋这么偏僻?”谁也没想到二十七年前吃饭的旁边,一个小山包似的十字路口,如今是通往六条大道的大转盘。当年从鲁巷到关山的碎石铺的关山路,经过十年的建设,一条长一干四百五十米、欧洲风情的光谷步行街即将贯通。
我们之所以在医院旁边租住,目的是很明确的,想熬几年争取在单位分房子。那时关山远离中心城区,生活娱乐都不便。尽管我们可以在汉口车路和胜利街交汇处的家中和父母住在一起,怕分房时有住房和无住房说不清楚,干脆克服困难,跟班排队。
和农场一样,这儿的家属宿舍从解放初期在关山象鼻山上的干打垒式的棚户房,到现在的五层楼房,已经是第三代了。医院也是二次迁址,二次重建。我们来后不几年,更名为十二医院,后评为二级甲等医院,担负着关山地区十几万人的医疗、防疫任务。原以为要熬几年,才有希望住医院的房子,没想到等了一年左右,有个职工搬到汉口去了,空出了房子。那时半夜有手术,不在院内住的医生、护土要派车出去接,很不方便。妇产科没有医生住院内,有手术时往往叫住在院墙外的我夫人。承蒙医院照顾,把这套约五十平米的二室一厅分给了我们。想想许多老职工还住在简陋的平房里,我们却住上了五楼的宿舍,除了好好地为党工作,还能说什么呢。
那个年代,能住正二八经的楼房,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何况是在外地工作了十三四年的我们,回到故乡不久就了了心愿。搬家那天,娘婆二家来了不少人帮忙。人多好种田,一会儿搬完了。那天的酒席是我的嫂子办的,她曾在烹饪学校培训过学生,红白案均拿手。如此热闹一番,有点为我们终于找到归宿,庆祝一下乔迁的意思。哥嫂送的是一个可挂墙上的电子钟,用了多年。其他人送没送,记不得了。因我们后来又搬家时,哥哥曾开玩笑说:“荣阿,你们又搬,还算乔迁之喜呀?”他的意思我清楚,老调换旧房子算不上的。
说来见笑,新居除了打扫干净以外,仍保持原样。水泥地平,既没有像农场的新楼房刷油漆,也没有铺时下流行的塑料地毯、地砖,卫生墙更不用说了。手头拮据的人,是顾不上讲究美观、新颖的。唯一花钱的地方是用钢筋条焊的铁门,这是原主人装上的,用了我们一个月的工资。
尽管曾经住过好房子,但我的心情仍然十分激动,漂浮的生活和安定的日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记得我听到有可能分到这套房子的消息时,心情像盼望揭开恋人神秘的面纱一样。去鲁巷小学接放学的女儿时,在等的时间里,我总是蹲在地上,用树枝画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猜想各种结构,家具如何放置等。这样的举动,自己有时感到好笑。其实,我上班的制剂室,有同事住在这幢楼房里,我不敢借故前往打探。过去不管哪个单位空出一套房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啊!稍不注意弄黄了的也有,我哪里敢冒失哟!等到再调房子,又过了八年——二十世纪结束的钟声快敲响了。
九十年代末,随着集资建房可能中止的风声越来越紧,医院领导千方百计争取到最后一次机会,扒掉了关山消防队旁边的老平房,建了一套七层楼的高房子。住新房,退旧房,我们有幸调到了九六年新住院大楼落成后,旧办公楼改造成的宿舍。这套房子八十一平米,大二室一厅,南北通透,阳台在南边,四楼顶层。此时,我们的经济稍显宽松,也考虑到可能是最后一次,认真地装修了一下,尽管是旧房子。(那时不叫二手房,要不怎么说卖房子的生意人精明呢。)
客厅吊顶,欧式吊灯,主臥打的挂衣柜,两个房间的其他家具都是买的(余家头家具城的,花了二干元),空调窗机换了挂机,日芝的组装冰箱(像手扶拖拉机的声音,一楼可听见)换了伯乐绿色环保的等。客厅的沙发、茶几、电视柜、电视、餐桌都是娘婆二家的人送的。虽算不上豪华,对我来说有点鸟枪换上了大炮的意思。那套捷克式的老式家具,除了留下一个大书柜作为念想,其余全叫搬家公司的车拖到别处处理了。这次搬家是院内相邻的楼房,又没有家具,没有兴师动众,上班前、下班后一点一点地弄过去的。那时姐姐在我这儿小住,帮忙收拾整理了一下。住上新房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
随着老城区的改造,新城区的建设,春风吹到了鲁巷、关山。全球最长的欧洲风情的光谷步行街,从蓝图付诸实施。首期光谷世界城闪亮登场,接着三十多层的尚都公寓在O七年的五月隆重摇号开盘,据说没有选到房子的,一张号开发商付了二万。我住的地方正在开发范围,签了折迁还建合同,搬家过渡。这是第五次搬家,住还建房前还搬过一次。
面临日后的还建新房,对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过惯了什么都舍不得扔的节俭日子,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我们住五楼时对面的大姐,有一张用过几十年,油光发亮的老竹床,不想带走,要我们收留,未从。我是老汉口人,对夜宿街头的老竹床情有独钟,也只能一声叹息。收下了十几块拼床的厚木板(过去很值钱的),留守过渡时睡了一段时间,最终到底弃掉了。两次搬家,都是花钱请的搬家公司。此时已不兴请亲戚朋友帮忙了,非但心疼烟酒吃喝花的钱更多,又欠一份人情,而是现在的人骨头养娇了,掏不起那么大的力了。
二O一O年,还建房领了。早想通了,过个舒适的晚年。简装,家具全换了,搬了几次家,已没心疼的感觉,比《北京人在纽约》扔沙发还潇洒!除了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再就是床上垫的盖的要进新家,剩下的衣物什么的随身带,有点像拎包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