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洗磨匠人
洗磨子是门手艺活,洗磨子的是指以干洗磨子活计为生计的人。这门手艺是何年兴起的,我不知道,只晓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就没有人做这门手艺了。按理说这门手艺应该属于十八匠之一的石匠的范畴,可能是洗磨子的做不了石匠的雕、刻、鎏、描等技术活,只能做最基本的凿,洗功夫,所以不能称之为石匠。人们就将他们洗磨子的洗磨子的叫着。
那时候,我们这地方每个队都有副公家磨子,有些祖上富裕的,还有私人家的磨子。每年开春到端午节边,我们队里保管室(其实是我们欧姓祭祖用的堂屋)的阶基上热闹非凡,磨糯米粉,磨豆浆,磨高粱,磨小麦。磨着磨着,磨子就磨不成了。这时洗磨子的就来了,他还是穿着去年的那套油光发亮的黑衣服,背着个跟他一样年龄的帆布袋,一路哼着山歌地来了。“洗磨子的来哒,洗磨子的来哒……”孩子们奔走相告着。于是,队里的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向保管室方向集结,那速度,足可以让美军司令汗颜。不出工的老爷爷老奶奶都乐颠颠地来了,他们和洗磨子的开始唐扯疯,宋捏怪,前古十八年,后古十八年,天南地北地海阔天空。孩子们就或坐或蹲静静地看洗磨子的干活,听大人们海侃,或者自顾自游戏,大伙儿只有一个目的,等洗磨子的做完事情,好带我们去或者掏鸟窝或者挖野菜,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打“牙祭”,肥肥嘴巴(那时可供我们食用和游戏的东西实在太有限)。我们总嫌洗磨子的手脚太慢太磨蹭,把过多的时间花在洗磨子上。晚上,他没走的话,就把我们分成两个“部队”让我们玩“打仗”游戏,连被我们称为“妹嘎人”有点事就哭鼻子的大生,在洗磨子的面前都表现得非常骁勇,有次在抓“特务”时,甚至被“特务”打得额头上长出个“面包包”,连哼都没哼一下。最后,大生得到了我们所有人都渴望得到的,最后落到他手里的奖励,一只刚出窝的竹鸡。后来,再也没有哪个叫大生“妹嘎人”了。而现在,大生已经在部队戴上了两杠三星。去年春节,大生在我诊所喝茶时还说,是洗磨子的成就了他(那时洗磨子的总是和他爷爷搭铺,有些细节,我自然无法知道)。
从大人们口中,我陆续得知洗磨子的一些资料:他大名叫王强男,祖上帮曾国藩祖居雕过大门口的石狮子。民国时期西乡出得唯一一位军长谢麻子,门口那对石狮子是洗磨子的雕的,当时据说军长建宅子,光石匠就从福建,广东等地请了不下百人,最后还是用洗磨子的雕的那对石狮子镇宅。“文革”期间,一次批斗会上,某“领导”发问:洗磨子的,你为什么要讨对社会主义充满仇恨的地主女儿做老婆。洗磨子的回答:报告干部,我讨她做老婆就是要让她对社会主义仇恨不起来,经过我的日夜教育,她现在对社会主义充满了爱,因为她爱我就是爱社会主义。台下一片哗然……
今年三月份,堂伯在我诊所输液时说:逢九十的洗磨子的死了,死后要他儿子将祖上遗留下来的(一个香港佬出价55万没卖)一对石狮子捐给县文物所了。
当时还有几个病人在打点滴,他们齐摇头说:洗磨子的好蠢!洗磨子的的儿子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