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栓的媳妇疯了
喜鹊是大栓的媳妇。她不敢看周围的眼神,不敢听来自四面八方的话语,她疯了。
喜鹊和大栓的家都在老深老深的大山中,一个在山梁的这边,一个在山梁的那边。小时候,小伙伴们在玩过家家的时候,喜鹊就是大栓的媳妇。他们长大了,喜鹊的父母却不让喜鹊嫁给大栓。因为,这里穷啊,只有一条曲里拐弯蚰蜒小路,在月亮河上扭动着延展着,与三十里外的镇子衔接着。谁说这里的山美水美竹美,山上还有珍贵的中药材、野果子、木耳、香菇什么什么的,可运不出去啊,变不成钱啊。喜鹊的父母怕喜鹊跟着大栓一辈子受穷。大栓和村里的七八个小伙子,眼看都是近三十岁的人了,没有哪家闺女愿意来跟他们做媳妇。
大栓已经初中毕业好些年了,是这里唯一的高才生,他身材高大魁梧眉宽眼亮,他想领着大伙把路扩宽,把桥架成,把外面的车开进来,把里面的山珍山货运出去,要这里的生活变个样儿。可那不是一笔小的钱,仅靠肩扛背挑到镇子上去卖点钱,只能紧紧巴巴维持住生活。
他们还是干了。从牙缝中挤出钱,买来炸药,买来雷管,一点一滴的从村部开始往外面修路。象杜鹃花一样美丽的喜鹊,也赶来参加修路了,整天嘁嘁喳喳好不喜欢,好像她已经看到了她与大栓拜堂成亲的样子。
天不睁眼啊,那年的十月,河汛刚过,他们又匆匆忙忙上工了。晚上,打着火把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在弯弯的月亮下,在蓝色的月光里,在悬崖峭壁上,他们打着火把,握紧钎子,抡起锤子,叮叮当当打炮眼,一点一滴开山劈路。一查炮过后,虎头虎脑的柱子拿着长竹竿,小心翼翼地排除着被炸药炸活荡的悬石,没想一块一头牛大的悬石就落了下来,把柱子拍成了肉饼。
柱子被安葬后,大栓再次动员大伙儿修路,死活就没人干了。大栓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一狠心就带着几个铁哥们,离开了月亮河,走出了大山,到南方打工去了。喜鹊也跟着飞了出去。
几年后,大栓和几个铁哥们都成了有钱人,还在南方结识了几个更有钱的人。他们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起回到了山里。喜鹊的父母承认了大栓,喜鹊成了大栓的媳妇。南方来的几个更有钱的人,在这里开通了山路,铺上了水泥。不仅这里的山珍山货运了出去,这里还变成了城里人旅游休闲度假的月亮山庄。大栓和他的几个铁哥们,在家乡盖起了奥式、欧式的家庭宾馆。他们这里一下子富了起来。大栓的几个铁哥们,也都先后有了俏媳妇、花婆娘。
大栓把月亮山庄交给了南方来的有钱人经营,把家庭宾馆交给了媳妇们经管,又和几个铁哥们离开了家乡,到南方开起了山货贸易超市。
喜鹊有了大栓的孩子贝贝。开始的几年,一方面忙于生意抓紧挣钱,一方面还要忙着照看幼小的孩子贝贝,喜鹊心里一直感到非常充实。随着口袋里有钱,孩子贝贝渐渐长大,被送进幼儿班,大栓不在家,贝贝不在家,喜鹊的心里就空落了起来,无聊起来。
村里几个年轻的媳妇,拉她到棋牌社里玩麻将,开始她还不会耍,不好意思耍,后来就上了瘾,一天不玩上一场麻将就缺些啥,弄得有时一天上午、下午、晚上连轴转着玩牌。
“六一”儿童节到了,贝贝放假回到了喜鹊身边。喜鹊在家照看孩子,几个年轻媳妇就又找来,要她到棋牌社里玩麻将。为了不让贝贝到处跑,也为了孩子安全,喜鹊就把贝贝安放在了家里刚挖成垒砌好还没有放入沼液的沼气池里,把一大堆玩具车、玩具枪也放在了沼气池里,要孩子在里面玩耍,喜鹊就匆匆赶到了棋牌社,玩起了麻将。
天空的云蠕动着向月亮河云集,好像想把天上的太阳遮住,太阳舞动着闪亮的剑,把光亮刺破云层,照射在棋牌社院中浓绿的柿子树上,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着。
棋牌社里,几台自动麻将机前,坐满了男男女女,一边说笑,一边玩着麻将。
喜鹊今天的牌打得特别背气,摸到两三个“王”也不赢,打了两三个小时,就双了一把。喜鹊输红了眼,打了一锅又一锅,直到夜幕降临,月亮河上隆隆的雷声炸响,有人提醒她:别打了,看孩子饿了,回去看看贝贝吧。她才匆匆离开了牌场,赶回家里,来到了沼气池边。
妈呀!喜鹊大叫一声,眼睛瞪得老大,身子瘫在了沼气池边。
她看到贝贝就靠着沼气池边坐着,脸上布满了万分惊恐的色彩,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一条大蛇的尾巴,大蛇就在他圆圆鼓起的嘴里。
哎呀,我的儿啊!喜鹊滚进沼气池里,她爬到了贝贝的身边,把贝贝拦在怀里,贝贝的身子早已经冰凉冰凉。
贝贝死了。大栓从南方赶了回来,他既没有打喜鹊,也没有骂喜鹊,只是悲怆地恸哭着将儿子掩埋以后,就带着万分的悔恨,离开了家,再次到南方去了。他至始至终,没有看喜鹊一眼,甚至没有对喜鹊说一句温暖的话。
喜鹊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眼前老是有儿子贝贝与大蛇搏斗的景象,耳朵里老是有儿子贝贝呼喊妈妈的声音。
喜鹊不敢见人,不敢听人说话,整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奔走在田间小路上,奔走在河边沙滩上。
我的贝贝,我的贝贝……
妈来了,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