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之浮影
中午刚刚下班,我和同事从楼上下到一楼,走到出入门口正好和一位准备去食堂的女孩实实地迎面撞着。她连连斜身后跄靠在墙边,手里的饭盒再也拿握不稳,掉在地上一阵翻滚后,蜷在角落里。我马上接连对她说了三句对不起,同时忙不迭地把饭盒捡拾起来,递到她面前。
“是谁啊?眼睛和下巴换了个位置是不是?这么大个地方大白天的走个路还撞人?这样的人从楼梯下来居然都没摔着呀?!”她把本来放置在身前的手往后划了一下,没有接我手里的物什,并且还隐隐皱着眉,微微噘着嘴,故意作势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一怔之下,倏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了,这时才看清对面这女孩甜美的原本模样:一条淡绿色的紧身休闲裤衬出青春修长的腿,一件粉橙色的短袖T恤穿在身上,显现出婉蜒灵巧的靓丽体形,一头黑色流暴一样的头发倾洒在肩背上,顺滑飘扬,绵绵地形成一柄像薄荷叶尖一样的“心”状。整个人有一种惊人一瞥的清澈而洁然的美。
“呵呵,我的眼睛还是在正确的地方,原因是你那么漂亮的样子,闪花了我的眼,看不到路了。”我忍不住这样回答她。
“是这样吗?这样说来,我要怪我自己了啊?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狡黠地闪了一下眼,咬了咬下边嘴唇,还想强行维持着怨怒神情,但是接过了我手上的饭盒。
“当然是怪我,怪我不应该这个时候遇到了你,还在这么多人里看到了你,下次我离你远点,就算再遇见了你我也把眼闭上,就不会碰到你了。我叫胡湘云。你呢?”
“哈哈!那你到哪里去?地球是圆的,走了一圈还是会遇到。如果再看到我了,你还是把眼睛睁开吧,不然,你不知道还要撞着多少人啊。嗯,胡湘云,名字倒是斯文,名不副实啊。我叫刘若影。”她终于笑出来了,尚自还有点凌乱的头发有一些竟然飞舞了起来,更加可爱美丽。
“好,我听你的,不光要睁着眼走路,我还要配戴一副眼镜,仔细看路,又可以装斯文。哈哈,不错,你确实是人如其名,安静淑女。”我也完全笑开了。
“哦,嗯,呵呵……哈哈……”她脸庞一阵红接着一阵雨似地笑,一滴一滴敲在这地上和我心头。
原来刘若影工作的地方也是在我同一幢楼的第四层,每天上班还要从我所在的二楼上去。
渐而我和刘若影一天比一天熟悉起来了。她经常在上班之前窜到我工作的地方,贴着我聊聊这里,说说那些,她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活泼可人,比着手势,带着各样的表情,话语和故事从她口里或断续或完整地讲述出来,都像被点润了生命和灵气,让我时而惊奇时而惊喜。
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来到我面前,把两只手握成空拳状,嘻笑甜甜地对我说:“你来猜一下,我哪只手里有东西,哪只手里没有,说中了就给你吃,错了,呵呵,就不给。”我一抬头,映入我眼帘是她那大大闪亮的眼睛和浅浅跳动的梨涡,心里忽然一阵如疾风卷过花丛的轰然触动,满目的花瓣纷纷,满心的花香悠悠。我不禁猛地抓住她细白的两手,急急地几近惊呼:“你的这一双手,我都要的!”在这同时,我看到工作间里所有的同事都僵直了身子,聆着耳朵,把嘴巴张开成各种形状,在场成对成对的眼珠子齐齐地往我和刘若影这里凝神直望。——瞬间刘若影像一只活脱的小兔子惊突般略微低下额头,蓦然间我看到一片一片的粉红仿若潮水一样浸染漫开她的面颊,那种突然的柔美融混她从未闪现过的含羞,令人恍忽感觉到面前的刘若影只是一场临时罕见的绚丽幻景,让我心旌无由地猎猎飞扬。她轻轻地“嗡”了一声,慌乱地将手撑开,双手里的六颗青果全部按在我手掌里,背过身匆匆跑开了……
其实刘若影也是个细致的女孩,她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帮我把桌上的图纸和工具按我们的需要归类整理好;她是个爱好广泛,青春涌动的女孩,在路上,或是休息的时候,一首古典音乐,一曲流行歌曲,甜美又清亮地从她口里传到我耳朵里;下班了,经常拉着我去体育运动场地看她跳绳,又递给我一只球拍,跟她打打羽毛球,看她一轮轮的运动下来,汗水如水晶一样点缀在她额头,真像一位充满无穷快乐和活力的俏皮公主……
当看到这些场景,我都不禁幻入甜蜜的畅想里,每每我都把她设想成除了父母以外的最让我心动的亲情温绵的感觉来源,我都不知道她是命运的安排给我的美丽偶遇,还是本来就是来自于我内心久久就伴随我此生同来的幸福缘牵?这时在我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女孩,一类是除刘若影以外的一切的女孩,一类就只是刘若影这唯一一个,刘若影就是这样令我有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体验。然而这种初次遭遇的爱恋冲动,是激动也是胆怯,是期盼也是犹疑。我的心中,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我却想不出我们应该会或是怎样会有一种完美的未来。我想在我眼前心里的刘若影也像我一样幸福并且惶恐着,我们这淡然而突然的情感,因为我们的年少,我们的境遇,我们的徘徊徜徉,我们明明有很多可能脱口而出,呼之欲出的情感和话语甚至是承诺,都是无睱于或是不敢于,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往往在说笑和眼神之后,剩下的都是想像的余留和空白的搁置,在相互隐隐对望中,我们没有再在朋友和熟悉的基础上更加亲近一点点,我们的情感几乎要无限接近于爱情,却始终粘结在长久固有的爱恋上再也没有前行一步,但愿就算这样也是有无尽的猜想悬念和暗许冀盼,然而所有的情感和故事都会不由自主地自顾自而不管当事人地向前推演。
就在我后来因为我寻求了一个更好的工作发展机遇,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离开了,去到别处。
随之而来,我和刘若影只有借助通讯工具来维系我们本该更加亲切的联系了,也许时间和空间的远离永远都是爱恋男女必然的阻隔和约缚,时空筑成了我们再也无法穿透的墙垒,就像我们相遇,慢慢地熟悉一样,现在我们一点一点地背向对方而悠然隐去;也许任何的两个人看似圆满的相遇其实也只是万千人群里无数次的类似情景的反复重演,终究会在某个不集中心力的时候,马上会被下一轮各自崭新的际遇所覆灭,而后关于最起始的记忆都被即时往来的车辗纷纷倾轧,在我走开的这近三年的时间里,记不得我是从什么时刻或是什么时段,忽然惊觉,再一回看我和刘若影的过往,我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仿佛在观看别的两个人的情感片段,都不能够准确预知我们将来会如何了?
直到有一次,在电话里,她这样对我说:“湘云,我快要结婚了,在这两年当中,那一个喜欢了我很久的男孩带我去见了我们的家人。”
我心里突然还是有了一种炫晕般的沉闷感觉,勉强回应她:“祝贺你呀,不过,我也可能快了,家里有长辈一直在帮我介绍对象。”
“呵呵,这样好啊,你也要加油,我也恭喜你了。”我听得出这不是她真正笑着说出来的。
“……”我真的再也无法说出什么了。
我们接着陷入了静夜一样的沉默,然而她的温情和我们相互曾经安静的等候神情,却正如夜空里的星点,密布在我们无边追忆的岁月幕景之中,我们不管从哪里从何时顺着情感时光回溯,都会抵达那段时间的你和我,我们的爱恋永远是定格在一种萌芽时刻,没有萎落也没有消失,总是一种轰然喷发的蔓长状态;我们的爱恋就像是一串没有填词的淡淡音符,一切曲调都有可能,却最终一切表达都没有产生,总有一种绵绵长长的悠悠余韵;或许我们的爱恋原本就是我们共同回忆的起点,散落的回忆就是我们相遇的意义,我们只是离开了各自身边,从来没有走失在彼此的真切的记忆影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