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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值班室外又有人在敲门，今天是我接到的第四起报案了！平常值班最多的一天也就是一二起小案，或是邻里不和，或是街头小混混吃霸王餐。今天不知什么鬼，偷扒抢骗的案子都挤到一块了，这不，同值班的小李骑自行车去处理发生在一步街口的飞车抢夺案去了，我也是刚接警处理完一个不满10岁的孩子在超市偷零食的小事，赶回所里待命还不到半小时，又来人了！
　　 因为是周末，派出所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是方便报案人，二是派出所值班人手少，一楼大门口一有响声，二楼或隔壁值班的人员好出来接待。
　　 敲门的是一位妇女，人还没有进屋，一股胭脂香味就透过半掩的大门传了进来并伴着金铃般的嗓音：“所里是哪位领导值班呀？”
　　 “今天没有领导值班，只有我们这些当班的老同志。”见她说话很随和，我也调侃地回答她。
　　 进来的妇人雍容华贵，一身时髦打扮，似乎不是来报案的而是走亲访友的一般。电视台正在热播香港电视连续剧《上海滩》，我对她的第一印象竟然与剧情中的女主角20岁青春活力的冯程程不谋而合，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五官各部位都很匀称，属那种长得甜美的女人胚子。只是她的年龄偏大，足有50岁上下，涂脂抹粉再多，眼角的鱼尾皱纹怎么也掩饰不了岁月的痕迹与沧桑。
　　 紧接着，她一一问起了所长、教导员、副所长等人的行踪，似乎是“不见真佛不烧香”一般，总是不说明来意。我心想，这女人不是来搞什么微服私访的吧？最近，洪澄在申请全国爱国卫生先进城市，据说北京会来不少人作民意调查。再就是，洪澄电工厂马上就要迎来建厂60周年大庆，她不会是为哪位达官贵人到这里有意来刺探什么内部消息的吧？一头雾水的我一一作答。
　　 面对这样半遮琵琶半掩脸的人，我只好等她自己主动亮明来意，免得自己犯先入为主的错误，于是我指着墙上的政务公示牌说：“你看你要找谁反应什么情况？我再跟你联系，好吗？”
　　 她很认真地看了整个公示牌上的每一张照片和简介，目光还是停留在我那张照片上，只见她噘了噘嘴很自信地说：“那就找他吧！哈哈！”一边用眼神挑逗了我一下。
　　 我只好打圆场地说：“今天确实只有我在值班，别无他人！请问你有什么事？”好不容易才这样直入主题。
　　 “……噢，是这样的，我想报案！嗯，或者是反映情况吧。”她可能将自己原先准备的台词给忘记了，一开口就显得语不达意。
　　 “哦，报案或者反映情况都可以，要不要我做个笔录？”我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
　　 “我先说说吧，你是警官，你认为哪样好就哪样，不相信你，我还不敢来派出所呢！”她似乎安定了许多，谈吐也开始放松了。
　　 “事情是这样的……你还是先听我说吧。”欲言又止的她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我珍藏的十几件金器和玉器在家里不明不白不见了！”说完，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泪水。
　　 “噢，具体有多少件？价值多少？怎么会不明不白？你把你的详细情况说一说！”
　　 “嗯，是这样的。”如释重负般的她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叫诸茵，住过去的圭塘村现在的防修村243号，我在洪澄电工厂生活物品室上班，家里有老公名叫金由，是厂办公室主任，人称‘万金油’，正处级。家里还有儿子金山，在厂爱卫办上班，说是爱卫专干，我看他凭我老公的关系，似乎从来不要上班。儿媳叫唐玉，在厂自办电视台当主播，家里没有其他外人。”
　　 她喝了一口我递给她的白开水接着说：“我那金器玉器和珠宝只有我老公和儿子他们两人知道，儿媳知道一点点，也是嫁过来以后才慢慢知道的，具体我存储放什么位置，应当只有我老公知道。我那儿子是个混混公子，从不管家里的事，更不会关心我这些金玉器其实是我留给他的……哎呀呀，说多了，走题了！”
　　 我知道，当女人的话盒子打开了去制止她，反而于事不利，就说：“你尽管说，我不记录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嗯，这个请记录一下。我珍藏宝贝的那个地方很特别，我那幢房子不知道你知道不？可是厂数一数二的别墅楼呀！我的藏宝箱放在二楼梳妆台的阁楼间，门窗都有铁护栏，就像被大铁箱锁着，两道门的钥匙都在我手上，一般人上不去，上去了也打不开，真不知什么原因不翼而飞了？”
　　 说着，她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材料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丢失物品清单：
　　 1、 蓝绿红钻石金项链3副（一副龙凤呈祥、一副麒麟纳财、一副骏马奔腾）时价105000余元；
　　 2、 翡翠钻金耳环4对（2副梅花图案2副凤凰图案）时价18000余元；
　　 3、 嵌钻金手镯2个（全都是龙凤呈祥图案）时价36000余元；
　　 4、 纯金砖5块（计重2500克）时价150000余元
　　 5、 玉佛和玉观音、玉如意等共9件（金器有价玉无价，其中还祖传玉手镯更是价值连城！）
　　 “还有一些珠宝装饰品我都记不起来了。”她怏怏地说。
　　 到底是厂物品室主任，清单如此详尽，仅金器的价值就接近30万元了，我的头都有点大了！
　　 “哦，那远不止20件了？”我问道。
　　 “是呀！你看我这个死脑筋，过去有数的东西，一急起来就糊里糊涂了！还应当有一些，只能慢慢回忆了。”她自言自语说道。
　　 听她说完，我静想了一下问：“你那里的现场情况怎样？发现宝物丢失了时你没有翻动现场吧？”
　　 她慢慢回忆着说：“没有现场呀！锁没撬，门没动，还不知中猴年马月丢失的，上次我去楼阁找东西，还是年前的事，几个月了，应当……”她又欲言又止。
　　 “怎样？”我问道。
　　 “慢慢丢失的吧。”她又叨念着说：“这宅子不会是闹鬼吧？”
　　 “呵呵，闹鬼的事可不能到派出所来报案呀，那是阎王爷管辖的范围。”我开玩笑地为她缓解情绪。
　　 “浩瀚警官，你真幽默！”她嫣然一笑地说。
　　 “诸茵同志，根据刚才你跟我说的这些情况，我现在回复你我个人的当下的处理意见，你看中不中？”
　　 “嗯，好的！”
　　 “第一，你所说的案情我必须先向所领导和分局领导汇报，由他们决定是否立案或是否指派何人来负责此案的查处，原因之一是金由同志是厂级领导，涉及到领导家庭的事务我们小兵不好直接介入，更不可能在无领导指令的情况下去勘察现场。现在的问题不是够不够案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立案的问题。这样的大案张扬出去，厂内外只怕要惊扰一大片人！再说，今天是周末，值班人员极少，不是突发重大事件，也不好调动其他方面的警力，希望你理解。其二，你来报案时你家人知道不？”
　　 她说：“他们都不知道，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的，所以在你们外面转悠了好久才敲门进来。”
　　 我说：“呵呵，这样，难怪你老是躲躲闪闪的。回去后麻烦你继续保护好现场，可能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对今后的侦察工作有利，我是说如果立案的话。当然，如果领导认为现在不宜立案必须先侦察后立案又另当别论了。我的bp机号是127-8129314，还有什么情况要找我，你可以直接呼我。”
　　 “好的，我没有寻呼机，有事麻烦你打我家的电话或物品室的电话，号码厂的电话簿上都有。”说完她便起身告辞。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无所适从地摇了摇手中的大沿帽……
　　
　　 2
　　 目送走报案人诸茵，我赶忙拿起值班室电话拨通所长王丕家的电话，在电话中先声夺人地说：“浩瀚呀，你说话尽量简洁点！”于是我将诸茵所报告的事浓缩到了100个字像发电报一样向他作了汇报。
　　 “好了，我听明白了，明天周一上岗会再说吧！
　　 “好！好！”
　　 周一一上班，全所的上岗例会照例在所会议室进行，所长对上星期的工作和几起刑、治案件进行了梳理，又分析了本周的治安形势与工作重点，让我不解的是，对我跟他汇报的诸茵的报案却只字未提。我试想着提醒他一下，他却用眼神制止了我，看来这个案子对他来说也感到有点棘手了。
　　 果然不出所料，上岗会一散他就叫住我：“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单独聊一会。”
　　 我手里端着的茶杯来不及放回自己的警室便径直来到所长办公室，刚进门所长又使了一下眼神说：“把门关上！”神秘稀稀的，我说：“不至于吧？”他说：“关上好点。”我和王所一起工作多年，很多事都心照不宣，特别是我从公安警校实习一年回所后，很多疑难案件的侦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昨天，诸茵来报案时还有其他人在所内吗？”他问道。
　　 “没有呀，李俚出警去了，后来一直到深夜才归所，另外的联防队员都在刑侦科看守嫌疑对象。”我回道。
　　 “嗯，好，这样好！这个案子最好是不声张。”他略有所思地说。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问道。
　　 “昨天我接到你的报告后，晚上我专程跑到分局蒋局长家作了专题汇报。你别看你那不到一分钟的案情报告，一石激起千层浪呀！因为你不了解厂办公室主任金由那个人和他复杂的背景，就连我们都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从省公安厅空降来厂任职的角色，是现任厂领导最得力的干将与红人，也就是说我们公安收编改制的命运有一大把权力在他手中，他家的事等闲得了不？”所长说得很认真。我听得倒觉得有点酸酸的味道。我漫不经心地又半开玩笑地回答：“哪天有机会去会会他，让他帮忙开点后门看看，哈哈哈！”
　　 “哈哈你个鬼呢！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他老婆来报案又瞒了他，这其中肯定有蹊跷。虽说目前还没立案也不能确定是盗窃案件还是其他什么，但有接案就要有回音，就要有结论，这是我们派出所必须要做的。保护领导隐私，不让事态扩大化，金由作为一家之主，我们不可能连他都不去征求一下意见和看法嘛？要不然，他会说我们架空他。你说是不？所以让你来就是要你去碰碰这个刺头儿，他是老公安了，本应当知道怎样处理这样的‘家务事’，却鬼使神差落在我们头上！”所长将“家务事”三个字咬得很重，顿了一下又说；“但愿是外盗案件就好，哪怕是破不了成积案，我们也好交差！”听所长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我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我只能试试看了。”我说。
　　 “不是试试看，你必须将此案负责到底，有什么进展，你只能单独跟我汇报，在案情未盖棺论定时，千万别扩散知情人。分局蒋局也要我作为一条纪律告诉你，听清楚了吗？”
　　 “听明白了，遵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顺势向所长行了个军礼。
　　
　　 3
　　 我回警室换了件便装，提上平常只有办公干才携带的黑色公文包准备出发。
　　 “穿这么帅气到哪里相亲去呀？”同室的李俚歪着被挤压的身子问我。警室只有12平方米大，挤了四张办公桌，外加一个文件柜，我弯腰换衣服时不免要影响到他办公。
　　 “相个鬼的亲呢，跟魔鬼打交道去！”虽说所长一再交待我别与他人提起金由主任家一案的事，但心照不宣的工作习惯我得让我的同事知道我要办的案件是涉及领导干部的事，“跟魔鬼打交道”已成为我们工作的潜台词。
　　 洪澄电工厂是承载过中华电工强国梦的大本营，已有60多年的建址历史，同时也可以说是沿袭旧中国封建等级制度的有力见证。厂的前身为国民党时期的“资源委员会电工厂”，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军占领东北三省后又将魔爪伸向华北。迫于内外交困，当时的南京政府考虑把一些国防工业、重型机械工业内迁，经过选址，最终定下洪澄建立中央工业区。这里与莲花县城隔河相望、沿着洪江的一片比较平坦的农地，水陆畅通，交通便利，又可作避开日本帝国主义军事势力侵犯的权宜之策，最后确定此处为电力厂、电线厂、电工厂三厂的基地。
　　 经过近60年的发展，目前拥有12000多名职工和中小学、技工学院、职工医院、生活服务、后勤保障、企业公安保卫等成龙配套的社会职能机构，大企业服务大社会的格局在这里初步建立。
　　 今天是周一，厂办公大楼人流如织。办公大楼是苏式建筑，层层有保安把守，职工凭工号牌出入，来访和外来业务人员必须凭介绍信或有效身份证有对应单位接待才能进入办公室区，厂区是一律禁止外人自由参观和出入的。
　　 厂办公室在三楼，主任室在东头的305室，门是虚掩着的，说明有人在，我轻轻地敲门并问：“主任，您在吗？”半晌才从内室传来一个鸭嗓子般的答复：“谁呀？在，请进！”
　　 我轻轻推开门，哇，眼睛瞬间一亮，好气魄的办公室呀！我到过洪澄许多达官的办公室，能与之相比的恐怕不多，宽大的书架背景墙，上万册各类图书，加上时髦的红色收藏，伟人雕像、瓷器，真可谓琳琅满目。古色古香的书架配上硕大的办公桌椅板凳上的装饰品，整个房间就如同精品陈列室。
　　 见有人进来，主人手里握着个小紫砂壶从内室走了出来。一张不敢恭维的脸谱让我着实大吃一惊：洋葱头上几根稀松的头发，三角眼，左大右小，两边还不对称，水桶腰，镙旋腿，整个体型就像上下堆积的两个大瓢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