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月的村庄，连日阴雨
　　
　　 七月的村庄，连日阴雨
　　 庄稼还在地里生长
　　
　　 风景当然是好的，诗意惆怅
　　 邻人却起急
　　 他说再不见太阳，地里就要生虫了
　　
　　 燕子和狗也在看天，
　　 他们蠢蠢欲动
　　 一个要出去聚会，一个要展翅翱翔
　　
　　 父亲也看天，
　　 但人老了，便不再叫骂
　　 只是担心屋里潮湿，早早就点了灶火
　　 他俩安静喜悦，因为我回来了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想起过去等待来电的时光
　　 那时候摸着黑，该做的也做了
　　 我们还想起生病和还债的日子
　　 当然也急
　　 但现在都已变成故事了
　　
　　 父亲说，没辙的时候就要等
　　 要平心静气才好多攒一点力气
　　
　　
　　 二、追一个戏班子，送一个认识的人
　　
　　 后院的老周没了
　　 唢呐和二胡的演奏，从清晨响到晚上
　　 台柱子画了浓妆
　　 四十多岁的女人，一板一眼，气韵悠长
　　 爵士鼓也出了把风头，
　　 老周的丧事，喜庆而夸张
　　
　　 父亲放下饭碗就会坐在戏班子的近旁
　　 和他一样的老人，把手搭在膝盖上
　　 他们整齐地坐成一排，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在他们的眼睛里
　　 追一个戏班子，送一个认识的人
　　 尘世与天堂之间
　　 热热闹闹，来来往往
　　
　　
　　 三、一年就这一回
　　
　　 过了旧砖窑，再过一个大水塘
　　 一棵酸枣树隔开两家的坟
　　 这边李家
　　 那边杨家
　　
　　 坟堆儿就像从屉里拿出来的馒头，
　　 挨挨挤挤，简直要摞起来一样
　　 叔叔担心，将来这一茬兄弟们怕是无处安葬
　　
　　 连阴雨之后，地皮菜很多
　　 上坟的女人们把这当作一种意外的收获
　　 她们说，一出太阳，这东西就不好找了
　　
　　 孩子们在嬉戏打闹
　　 爷爷们在坟墓里沉默
　　 他们的关系也只有父亲能说得清了
　　
　　 奶奶坟前有别人敬过的香火，
　　 也许是敬错了，也许是有意的
　　 她一双解放脚，一手好纸牌，
　　 两家的孩子一个人带，居然都能活着
　　 送葬的时候全村老小都出动了
　　
　　 姑父今年也来了
　　 他矜持地打招呼
　　 头发已经没剩下几根了
　　 这个像放烟花一样挥霍的男人
　　 如今，就像一撮烟灰，
　　 风一吹就要消散了
　　
　　 我可怜的姑姑也不再坐在坟前嚎哭
　　 因为今年，新媳妇也来上坟了
　　
　　 叔叔们还是管姑父叫姐夫
　　 他欠的债也没人提了
　　 好像在爷爷的坟前，一切都算了
　　
　　 坟地旁边有一片高粱
　　 那是村子里的人特意为上坟的人种的
　　 我们拔了几棵，插在坟头上
　　 叔叔说：“跪吧！一年就这一回！”
　　
　　
　　 2018年7月18日星期三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