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眨着眼睛
冯有德独自站在疙瘩村村口的石子路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早已灭了的烟屁股叼在嘴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月儿挂的很高,繁星点点。初夏的夜风吹着摇曳的柳条,有一种特殊的清香,也让冯有德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冯有德左手里攥着的是刚刚卖掉猪仔换来的崭新票子,右手拿着的是妻子玉丽的一张照片。
说是妻子,其实玉丽离开冯有德,扔下儿子冯恐离开也有两年多时间了。玉丽不是本地人,冯有德和玉丽相识相恋是在他们一起打工的江城,那时两人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冯有德个头高挑,阳光帅气,玉丽黑发如瀑,面若桃花。冯有德喜欢唱山歌,激越高亢,玉丽喜欢跳舞,如仙如幻。
如胶似漆地相爱了,山盟海誓地结婚了,等到冯恐出生,两人才感到生活的压力。玉丽蜗居在家里看孩子不能继续打工了,凭着冯有德几个可怜的薪水,交了房租水电,买了油盐酱醋,几乎每个月都是月光族。
玉丽三天两头断不了在丈夫面前发牢骚:过夏了,也不想着给买条新裙子;几天不买肉,也不让全家人开顿荤;一年憋在家,也不带我出去旅游一次;住在这个又臭又暗的出租屋里,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再也听不到冯有德唱歌了,再也看不到玉丽跳舞了。
冯恐两周岁生日那天,冯有德定做了一个最便宜的蛋糕,玉丽包了一顿饺子,听着孩子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妈妈,夫妻俩的脸上也有了少有的笑容。
那一晚,冯有德睡得很香,梦里好像还放开嗓子吼了几声山曲。可是等他清晨睁开眼睛时,一切都变了。
玉丽不知在哪个时辰离开了出租屋,一个人走了。
“有德,你是好人,但你给不了我好的生活,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饥寒交迫的日子,所以我独自回老家了。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就当我们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你也该把我忘了。冯恐是你冯家的后代,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余香犹在枕上,妻子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读着玉丽的信,冯有德双手感觉在颤抖,看着熟睡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命运为什么会如此相似,冯有德十二岁的岁的时候,母亲过不了疙瘩村穷苦的日子,抛下他跟一个外地人跑了。和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又在三年前患肝癌去世,冯有德含泪安葬了父亲后,一个人开始了打工生涯。冯有德以为娶上了玉丽,两个人会相亲相爱、同甘共苦筑起爱的小巢,可如今……
玉丽的老家离疙瘩村有多远,冯有德只在地图上用尺子丈量过。冯有德对玉丽的爱有多深,只有流淌在心里的热血知道温度。可是现在,在这月光如银的夜晚,冯有德能做到的只是一个人站在路口静静地等,从心灵深处发出对妻子深深地呼唤。
婆娑的树影好像玉丽摇曳的身姿,远如天边的云。温热的夏风好像玉丽嘴里拂过的热气,近如耳畔的风。活忙完了,儿子冯恐睡了,冯有德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创办养猪场的钱一半是贷的,一半是玉丽以冯恐抚养费的名义给他的。如今的猪场已经开始见到效益了,冯有德迫切地想把给玉丽打个电话,把自己的事、把孩子的事、还有日日夜夜的思念全部向她倾诉。
“玉丽,你过得好吗?”
“我,还好吧。”
“猪仔卖钱了,我给你买新裙子。”
“……”
“满圈的猪,宰一头,让你吃个够。”
“……”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旅游,我带你走。”
“……”
“冯恐一睁眼就问我要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看看他。”
“你,别说了,我这就去买火车票,去和你喂猪,和你共同养我们的娃……”
电话的两头,玉丽哭了,冯有德也哭了。
月亮在天上挂着,两颗星星越走越近,肩并肩互相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