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买断亲情(小说)
年过五十的由二,做梦也没想到身强力壮的自己突然坐上了轮椅。更没想到的是,自家的兄弟姐妹竟然“组团儿”,瞒着他找律师,要分母亲留下的那间房子。房子虽然是砖瓦结构,并不值多少钱,关键是要建大型商场动迁所涉及到的动迁补偿费。心中如打翻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由二兄弟姐妹五个,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由氏一家兄弟姐妹,性情温和,没有一个胡搅搅的。娶妻嫁人后,性格逐渐逐渐都与妻子或丈夫相像了。他们不但改变了由家人性格,而且还各个都有被街坊邻居“传诵”经典“段子”。如:由大妻子指着公公婆婆的脑门大骂由家祖宗,由大不但不制止,借着酒劲儿还帮腔;由三媳妇仝岩和由三打架,仝岩则用手去薅老公公的脖领子,不但制服了由三,也把由家人都给制得服服帖帖;由二姐夫在众人面前显得气质文雅,但在背地里经常打骂老婆,闹的邻里之间都不安静,而且还包二奶养小三儿;由二妹夫更是牲口,两口子都有工资,硬是吃老丈人喝丈母娘的。稍一不如意就大闹由家,把刚熬好的粥往老婆身上泼,把个由家搅得鸡犬不宁。只有由二一人,还算保持着由家人的一点点个性。往日里,兄弟姐妹们间来往还算近,原因是二老都在由二家赡养,兄弟姐妹们都例行公事般的来由二家看望二老,以堵众人口的。近几年,二老相继去世,兄弟姐妹们来由二家的次数也就相继减少了,不只是减少,几乎是断了联系。
由二家境困难,夫妻二人十分勤劳,为了谋生,夫妻俩在市场出摊床。除了白天整日泡在市场,还要起早贪黑地出早市和夜市,一天到晚要挪动摊床几次,因为市场、夜市、早市都不是一个地方。挣得那点生活费,可谓是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赚来的辛苦钱。二老在时,由二妻子还要挤时间回家给二老洗衣做饭,喂药喂饭,一天忙活的脚不沾地。除了严冬,春夏秋三季的每一天都要在市场里忙活十三四个小时。一毛两毛、三块五块摞在一起显得挺厚,细数一下,没几个钱。自己和妻子由于多年操劳,都患了一身的疾病,打针吃药,每月就得耗去他们一多半儿的收入。不要说脑梗住院,就是感冒发烧的医疗费都花不起。说是百分之七十报销,到了报销的的窗口,一摞票据不知要被抽出去多少,说是不在报销之内,能够报销的所剩无几。就是这所剩无几的票据中的百分之七十给予报销,算起来也就是全部票据的百分之三十左右。原因就出在医院是在挣效益工资,忙季小护士每月都六七千元,医生、科主任、院长的工资就更不可想象了。这么高的工资不在病人身上掏钱,上哪儿挣那么多啊!但病人和病人也不一样,平民百姓医疗住院一分都不能少。有官职官位的不仅看病优先,还要科主任或院长亲自出诊,不知名的医生根本就靠不上边。而且,有些费用还不需要花钱。要不人们都争着抢着当官儿呢!所以发烧感冒都是由二的大敌,再加上交养老保险和人情来往,这一个月的收入根本就花不到头。
儿子由小羽因家境困难,早早辍学到外地打工,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由小羽在学校是个中上等学生,但有次期末考试一下子成了末等生。这次期末考试的试题,是临市刚考过的,当由小羽他们正在考场考试时,有同学的手机已经传来了答案。由小羽深感这个社会不公平,觉得上面越紧下面怎么越乱呢?索性不念了。虽然已经娶妻生子,但日子过得也是十分艰难,这也就应了印度电影《流浪者》经典的同类句子“穷人的儿子永远是穷人”了。生活的艰难,重重的不如意,使得由二夫妻就过早地染上了白发,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一般,记录着他们生活的艰辛。
兄弟姐妹们的生活都比由二强的很多。特别是哥哥嫂子,弟弟和弟媳仝岩。哥哥嫂子二人都是退休干部,当年也都是本地响当当风云人物。不用说在位时捞了贪了占了勒了卡了索了要了多少,就是退休金他们打扑棱花也花不完;弟弟仝岩生活是最富有的,弟弟是在职常务副镇长,虽然不是那么显赫,但其位置是相当重要,权力也大。更何况他还有第二个身份,四五百垧地的地主呢,不用自己耕种,一年的承包费用就够他们夫妻浪费的了。仝岩比弟弟更强,是在职的副书记,不但在单位一呼百应,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连她的父母都不敢违背她的决定。个人收入一点儿不比弟弟差,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几处黄金地段的门市,多处住宅楼出租,一年的租子比丈夫还要多。也不怪在家里是霸主,实实在在地也真顾家,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借她不少光。在本地,只要有点官职的就有买卖,表面上是官,其隐形身份则是商是地主。而自己的土地,却都在农民的名下,可见他们的反“侦查”手段是多么的完善啊。多数都是集官商于一身的双重身份,没有一个正当收入与实际收入是对等的,这还不算什么“灰色收入”。这也是本地的现状,升官和发财总是那么的亲密,升官儿必发财,发财必有官儿位坐。
近期,弟弟抱孙子,仝岩包了一家本地最知名的大酒店,四十多桌。把位置最显眼两张桌子,安排给了仝岩的娘家人和由家人。最大桌子坐的是娘家人,还没坐下,小辈的只好到别的桌上去坐。稍小一些的桌子坐的是由家人,还没坐满,还要安插仝岩娘家能喝酒劝酒的人。虽然是两桌,但却是紧挨着的,以便喝喜酒时互相有个照应。在门口摆了一张账桌,一人收钱,一人记账。娘家人随礼都是一摞一摞的人民币,婆家人则都是几张几张的,最多的也就十张八张的。最可怜的就是由二了,两口子满兜里凑了200百元零钱,找人兑换成两张百元整票。由二把钱塞进弟兄由三的手里,看着媳妇眼色的由三硬是把钱推还给了二哥,要他去记账。由二无奈把钱给了媳妇,要她把钱给仝岩。由二媳妇怯生生地把钱递给妯娌,仝岩却“不经意”地把钱给“碰”掉到地上。就在这时,也不知谁又一个“不经意”把窗户打开,接着又有人“不经意”地打开电风扇,直接吹向那两张钱币。就在这三个“不经意”的“撮合”下,落到地上的两张百元大钞,就像突然有了灵性一般,竟然拔地而起,上下翻飞着在人群中穿梭。由二妻子如扑蝶的孩童一般,在人群中追逐飞舞百元“彩蝶”,由二“驾驶”着轮椅紧紧跟随。在场的人们也相当“配合”,当“彩蝶”飞来时,他们纷纷“让路”,给由二夫妻追逐“彩蝶”拉开空间,并向由二夫妻发出阵阵嘘吁声和嘲笑。由二妻子滚带爬地,累的满头大汗,算是把“蝶儿”堵到墙角儿,抓在手里。跟上来的由二擦着汗,喘着粗气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钱,浑身哆嗦着把钱递到弟媳妇娘家收钱记账人面前,算是把礼份子交上,且又招来一阵阵嘘吁。连平日和由二最亲近的侄子,也都不拿好眼睛看由二了。这一刻对由二来说,无疑于是在过“周年”,既有羞也有耻辱还有恨。弟弟知道二哥二嫂身体和家境都不好,但在家人面前也觉得面子有些过意不去,只能陪着二哥脸红了。由二红着脸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心底觉得这是被仝家人有计划有目的的“不经意”给耍了,而且还不只是耍了自己,整个由姓的人都没好看到哪里去。在由氏一家人颜面丢尽的情况下,这个场面,起主导地位的仝家,无论是声望还是面子,在他们自己心目中就显得无比高大了。
后来听说弟妹仝岩因为摆酒,被监察委给查了,虽然费了些口舌,损失了点钱也就摆平了。但是仝岩深恨由二,因为她怀疑是由二把她给举报了。弟弟虽然也怀疑是由二,但仔细一想就释然了,因为别说由二与这些部门能有什么关系,就是稍微有点本事的人他都不认识不熟悉。和媳妇解释,仝岩非常任性地把由三骂了一顿,矛头依然指向由二夫妻。由三无奈,只好听之任之了,因为自己的官职也是靠老婆的努力得来的。由二得知后并不例外,只是对监察委很不理解,既然都查到仝岩身上,为什么还能够花钱平事儿?那么监察委收钱的人是不是在收受贿赂?监察委都有收受贿赂,那不就是用腐败分子在治理腐败吗?!当前,国家反腐力度空前,有多少“老虎”被打掉。可基层的“苍蝇”为什么还在“嗡嗡”地闹个不停?这么严峻的形势也不知道收敛,且花样翻新百出,手段隐蔽多样。把自己贪来的钱财都能洗白了,名下的耕地、门市也都有人顶名,出了事儿花钱还能摆平?
一个问号映在由二的脑海里,仝家多数是有头有脸有地位有尊严的,为什么偏偏要与由家过于不去呢?父亲在职时,他们对由家可不是现在这样,父亲卸任后,他们竟然将受过恩惠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任意欺凌。由家对任何人可从来没有高低贵贱贫富之分的。在这种场合贬低了由家,似乎是没有什么意义,特别是由二这个与世无争的人。
也难怪被人家看不起,自己家人除了弟弟和已经退休的哥哥嫂子以外,都没有什么地位,弟弟的副镇长还是靠仝岩的面子给提拔上去的。人家弟弟弟媳妹妹妹夫们有头有脸的很多,有局长、副局长、有学校校长、医生什么的,出手当然要比自己家人阔绰多了。自己虽然一直照顾照看着二老,给二老养老送终。自己生活虽然经常捉襟见肘,但从来没向兄弟姐妹们要过二老的赡养费。就这样,二老还都活到80多岁,先后多次住院治疗,直到医生宣布不用治了,才回到家里。住院期间除了姐姐妹妹在医院帮助由二护理二老外,回家卧床时都由二夫妻一直陪伴在身边。他从来没有向兄弟们提出过任何条件,兄弟们也真长脸,也硬是没有和由二客气过。无论是人力物力和资金,都没有为由二分担过。而自己因病多次住院,也没向兄弟姐妹们求助过。更可气的是,由二妻子娘家无论什么大事小情,由家没有一人到位捧场的,更没有礼金,就可由二一个人的面子糟蹋了。
就动迁来说,邻里们能找到门路的都多给不少补偿,而且还不是少数。自己找不到门路,就向兄弟姐妹们提过,但都没得到回应与帮助。自己的梦自己圆,和开发商交涉无果,只能怨自己没门子,人微卑贱了。找不到门路,生气上火窝囊得病,也只能由自己承担。还多次在梦中窗户玻璃被砸而惊醒,原本心脏就不好,后半夜就只能靠在床上打更了。连憋气窝火带受惊吓,一直到把自己窝囊到轮椅里,也没能感动了开发商和政府工作人员,不但没多争取来一分钱,多次住院的医疗费用还得由自己支付。由于由二不甘心得到不公平的补偿,被政府列为动迁“钉子户”已多次被“教育”,就差没被行政拘留了。
得知兄弟姐妹要与自己争夺母亲的“遗产”是个意外。那天,坐着轮椅的由二在去政府被“教育”的路上,遇见了自己的律师同学老韩,老韩告诉他,他的兄弟姐妹们到他的律师事务所咨询了他们母亲留下的平房动迁费平分的问题。由二听了,当时就目瞪口呆,怔在轮椅里。
“老同学,做个心理准备,别生气也别上火。父母的遗产子女都有继承权,这是法律规定的。”老韩告诉由二说。
“我们也没打算独吞啊?”由二妻子接口说,“我俩早就有这个打算,等动迁费下来,把兄弟姐妹们找到一起,每家多少平均一分就完了呀!”
“是啊!我们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啊!”由二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知道,二老是在你们家赡养的吧?”老韩问。
“是啊,是我们养老送终的。”由二夫妻异口同声回答说。
“你的兄弟姐妹们有没有给过赡养费?”老韩又问。
“逢年过节给老人一百二百的。”由二回答。
“那不是赡养费。二老得病住院他们拿医疗费用了吗?”老韩接着问。
“也是到医院扔个一百二百的,有时能帮助我们护理护理。”由二妻子回答。
“你身体这么不好,他们也没帮你们分担过护理二老的义务和应支付二老的赡养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老韩紧皱双眉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等动迁补偿费下来,你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你别主动找他们给他们分钱,让他们来找你。到时候你就说,你们不是咨询过律师吗,那咱们就得到法庭来分二老留下的遗产。但有个前提,就是把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请到法庭上来,做个见证。”老韩说。
“这能行吗?”由二犹豫起来。
“怎么不行?到时候我给你写答辩状,把这些年来他们不赡养二老和不给二老赡养费,又不分担你赡养二老的压力,还拉帮结伙处处为难你的事实都写进去。咱不求这场官司赢,就是让大伙都知道知道他们泯灭良心人格的人品。”老韩肯定地说。
“这样好吗?”由二又疑惑起来。
“他们对你都这样了,你还仁慈?难怪你一辈子吃亏上当啊!”老韩恨恨地说。
“那……”由二口吃起来。
“你就别再犹豫了,你家的情况我基本都清楚。等到了法庭,你就按照我给你写的答辩状陈述就行。”老韩继续鼓动说。
“这……”由二还在犹豫。
“我把你的情况和咱们同学都说过,同学们都在为你鸣不平,对你的兄弟姐妹的冷漠无情都很气愤。同学们背着你都了解到他们经常在一起搞事情,只把你们一家人排除在他们的圈子里,只有你们还蒙在鼓里。就按我说的办,到时候咱们同学都会到法庭为你助威的。”老韩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