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暖】莲花(小说)
一、悲苦幼年,夹缝中生存
天刚亮,莲花就到院门口的窗户台上取来七、八个奶瓶,回来就拿了奶桶,到羊圈接在鼓涨的羊奶下边,双手有节奏律动起来,两股奶线就有节奏地射向奶桶,直到羊奶子瘪了下去,最后瘪成空皮囊耷拉下来,又换一只羊挤奶,三只奶羊挤完奶才给奶羊端来一盆盐水逐个喂给奶羊喝了。回手拿来漏斗,给各个奶瓶灌了羊奶,再放在窗台上。
莲花赶着一群羊出门的时候,左邻右舍都还在睡觉,乡村还沉静在夜的安静里没有醒来。她赶着羊群走过长长的巷道,走上从西周村北边通往沟底的路,到黄河岸上的肥美草地,把头羊栓在木桩上,擦了一把汗,转身看看稍远处的青草,拿出镰刀和绳子,三下五除二就利落地割了一捆青草,给羊割好夜草。
莲花的家在杨家洼,祖祖辈辈过着“种地填肚子”的农家日子。莲花十三岁那年,亲娘难产,血崩都流到地上,最终也没生下弟弟,却撇下莲花父女俩走了。过了两年,父亲又娶了一房女人,带来个比莲花小一岁的妹妹,名叫秀秀。张云母鸡下蛋般科利马擦地相继生了两个弟弟。
继母是个能干女人,里里外外操持,邻里关系应付清清白白,没人不说继母张云利索。继母进门就不待见莲花,家里活都是莲花的,莲花初中毕业那年继母进门,莲花就再也没进过学堂的门。她每天看着妹妹背着书包去学校,她抹着眼泪抽泣着去放羊。她得把羊给吃得饱饱的,才能吃的上继母做的烙饼子。
莲花不仅要放羊,还要带弟弟,背弟弟下炕,喂弟弟吃饭。弟弟睡醒来,见不到妈妈,嫌莲花背了他,生气就趴在莲花肩膀上咬一口,莲花疼得一失手把弟弟掉地上,继母对着莲花就是一顿暴打。莲花躲在墙角抹泪,哀叹自己没娘疼、没娘爱,怨恨继母偏心,不让自己读书。父亲回家瞅见莲花抹泪,拉着莲花回房子,在炕上的头柜里,摸出几本老旧的《农村实用技术》杂志,也开始教莲花记账,算账。莲花明白父亲的苦心,也知道父亲的不易,尽量不犯错误,不招惹继母。学会了一种和继母相安无事的生活方式,张云回家莲花就手不停脚不住地干活;出去玩就带着两个弟弟,莲花挨打就少了,晚上静静地读父亲给她的书。
莲花在“养羊过日子”里慢慢长成了大姑娘,弟弟们相继走进学堂。莲花也长大了,瘦弱、平板的身板一点儿也不像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眉眼倒是遗传了母亲,端端正正,眉清目秀。
张云看着莲花长大了,就积极、尽责地操持莲花的婚事,委托媒人给莲花张罗了一门亲,男方给的聘礼高,家境还好,说的是公社信用合作社罗主任的儿子罗成,一见面莲花才发现罗成是个半傻子,莲花扭头就跑了家,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张云数落莲花:“你这么不懂事?啊!罗家有钱有势,你嫁过去,不仅吃好穿好,还能帮扶你的两个弟弟。你看看你爹,文不文武不武的?你说,这个家不靠你靠谁!”
莲花梗着脖子,哭诉:“我只比秀秀大一岁,我初中毕业就回来放羊,供秀秀读书,秀秀现在留在了城里,我还在放羊。你还想卖了我,供弟弟读书,你怎么不指靠有文化的秀秀,她比我的本事呀!你也太偏心了!”
张云被莲花顶撞得瞪着个三角眼喘粗气,又说不出道道行行,就罚莲花跪在偏房,锁上门不给她吃喝。莲花父亲唉声叹气,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看着张云背过身,赶紧塞一个蒸馍给莲花,又被张云看见,抓过笤帚就撵过来打莲花爹。莲花爹疼得一急就和张云动手,继母张云身强体壮,推父亲的时候,用力猛了,父亲摔在院台沿上闪了腰,躺在炕上下不来了。
莲花饿了一天一夜,眼看父亲下不了床,没人给她送吃的,等着饿死?或者答应嫁给罗成?这都坚决不行!莲花忽然想起大伯就住在隔壁,就趁着张云出门去了,大声喊叫:“大伯,我是莲花,救命啊!”莲花当然是得救了,大伯召集了族里几个兄弟开会,果断约束了继母张云的权限。莲花最大的收益是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张云不能干涉了。
二、放羊受伤,认识狗娃
杨家洼的东南边就是陈村,陈村坐落在西周村西边的阳坡上,从杨家洼去黄河滩要从陈村的村口过。下个陡坡,就到西周村,再下就到黄河滩。坡下深沟浅壑的不说,雨水冲刷出来的空空洞时常隐藏在地下,被草覆盖着看不出痕迹,不小心就闪腿崴脚脖子。话说这年春天,莲花在坡中的荒地里找灰灰菜,绕了路,按说莲花不该在坡上出事,因为莲花家在杨家洼,她从小就在西周村和陈村之间的坡上来回跑,坡上啥状况她都门儿清。那条像贴着草皮穿行的蛇一样的黄土路,几乎就是她一个人踏出来的。然而,正是在她踩出的这条小路上,雨水掏了一个大空空洞藏在草皮下。她找灰灰菜崴了脚,疼得她没有办法赶羊,硬忍着从洞里拔出脚,一瘸一拐挪着回家。
狗娃是个业余猎人,他有一杆土枪,农闲打个兔子,水鸟什么的,这天狗娃向黄河里放了一枪,沙子弹网状飞出去,打死了一条黄河大鲤鱼。狗娃心情美得冒泡泡,捞上鱼,哼着小曲《三十里铺》,枪杆上甩着那条大鲤鱼,往陈村走。赶上莲花,看着面熟的莲花一瘸一拐地走路,心里就有了不落忍,有了几分怜惜,他回头问“你怎么了?受伤了?”
莲花说:“在空空洞里崴了脚。”
狗娃说:“这离杨家洼还有这么远。你怎么拐得回去么?”
莲花试探说:“要不?你帮帮我,去我家给我爹传个话,让他来接我。行不?”
狗娃说:“要不,你在路边等我,我回去推个车送你回去吧。”
莲花说:“好嘛,我等你!你骗我,不来了,雷会把你头发劈了的。”
狗娃却不烦不恼也不怕,莲花都不明白,狗娃笑嘻嘻地走了。他从邻居家借了推车出来,在陈村的草垛上搂了一捆草,扔在车板上。狗娃见到莲花时,已是太阳西下,大地金黄,黄河上空升起灰蓝色的薄霭,狗娃站在坡上,模仿《三滴血》的腔调吼起来“祖箱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这几句标志性唱词,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一挥,一挥就向前走,看着怎一头“倔驴”了得!这些年来狗娃一直这样叫着,唱着,他想人生有啥呢?他多数时候都想象自己是一一匹脱缰的野马,撒着欢儿从坡上飞奔而下,那样恣意洒脱,狂野不羁,衫子飘飞起来,母亲病的烦恼不见了;妹妹学费的熬煎没影了。经常在半坡上,狗娃跑累了,忽然就一屁股坐下去躺下,天人合一了。
莲花看着狂野拉车飞奔的狗娃,惊得“哎,哎,哎”叫,狗娃都没有应答。把车在平处停稳了,吩咐莲花:“我去沟底把羊牵回来,送你回家太晚了,回头羊丢了咋办?”
狗娃风一样转个圈,快速跑了。他边跑边扬了两把土。坡陡沟深,风又大,加上沟谷吸音,离得太远或遇上吹风,你喊破嗓子别人也听不见,扬土打老远就能看见。
狗娃沿着黄亮亮的小土路,很快连走带跑窜到黄河滩,找到拴羊桩,狗娃一低头,就看见蓝色的确良裤子和白背心上扎满密密麻麻的八角和狗刺牙,他愤怒地一一拔落扔了。胳膊和腿上刮了好几道口子,血里糊拉的,他解开栓羊绳,吆喝着,沿着莲花踩出的小路,赶着羊群往坡上走,上坡当然慢,空空洞就会被他发现,也就吃不了这么莲花那样的亏。
太阳跌到原下去了,米黄色夹着橘红色阳光铺盖过来,被杂草分割得斑斑驳驳,炊烟开始升起来,呼唤家人回家吃饭的声音和牛羊归圈的叫声此起彼伏,莲花的三只奶羊发疯了一样扯着缰绳往回猛跑。到了莲花附近,狗娃把头羊栓到路旁的树上。难为情地拧次了几次,才闭着眼睛抱起莲花放到板车上,解开拴羊绳,拴到车架上。
黑夜的影子像巨大的布幔苫盖下来,原野沉入了薄薄的黑暗,狗娃赶紧猫着腰推着车,低着头潜进杨家洼村,悄悄把莲花送回家。听从莲花的指挥,给羊圈里栓了羊。院子里韭菜炒鸡蛋的香味正香飘四溢,狗娃强忍着火烧火燎的饥饿在厨房门口,给张云三言两语说了莲花的伤,莲花坐在车板上,伸长脖子问:“倔驴,你叫啥名字?”
狗娃动作麻利地拿来一板凳,把莲花放在凳子上坐着,边回答“我叫狗娃”,边快步推着车就出了莲花家。狗娃知道他娘此刻正盯着大门盼着他回家吃饭呢。
莲花磨叽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厨房拿东西吃,张云正在揉面,看也不看莲花一眼。莲花在外面带了伤回家,张云常就是这样,假装没看见,几天、十几天不和莲花对面说话,任莲花自生自灭。张云经常黑着一张脸,转着一双三角眼,看起来恶狠狠的。莲花对张云在村里混熟了以后,动不动骂大街、撒泼、动手,越来越深恶痛绝了。曾私下问父亲:“你说你咋娶回来这么个泼妇?把咱家的脸都丢光了。”
第二天莲花没出工,她要养脚。张云大清早就站在院里喊起来:“你俩谁去放羊啊?我可不会啊!我要磨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人的胃口特别的好,张云得把面打下。莲花她爹借着腰疼,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了。这个曾经的大队会计,可是手提不过四两,肩扛不了半斤。莲花爹一母同胞的四兄弟们的日子过得也都恓惶,张云又生了两个儿子,单膀独力的,不好讨生活。别看莲花爹干起活来就像个文弱书生,脑子可会算计哩。他家在杨家洼中巷,地理位置好。莲花爹卖了驴,卖了几只羊,又借了点钱,就买了磨面机,平时既干了家务活,又能磨面,挣个家里的油盐钱,儿子们的学费也不那么压力大咧。
狗娃娘起床看儿子的门还闩着,她贴着门缝听,儿子的呼噜打得像地动山摇蛮有劲道的,她很幸福地笑笑。她没叫醒狗娃,狗娃脾气越来越大,叫醒了肯定是一番抱怨,她不想打扰儿子的睡觉,儿子正是长壮实的年龄,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赶紧娶一个媳妇回家,成家立业。她去厨房发了面饧着,熬上粥,腌了菜。狗娃还没醒来,她一会儿搭呱着要腾锅蒸馍,等不及了狗娃睡醒了。她取下镰刃,从门缝插进去,拨开了门闩。把狗娃拱到地上的枕头拾起来扔在炕上,趴在炕沿上端详儿子,她喜欢这样端详儿子。她发现了儿子胳膊上的血口子,结了痂。心疼地轻轻摸了摸那些口子,狗娃被娘叫醒,套上衣裳跳下炕走到门口说:“娘,饭好了吗?我饿死了。”
他进厨房拿了一个大冷馍啃着往外走,他娘说:“你干啥去?狗娃。”狗娃调皮地说:“你要我赶紧娶媳妇,我要抓紧时间间找去嘛!”
他娘追了两步说:“狗娃,你等一下,粥里给你煮了两个老鸡蛋!”
不一会儿,狗娃的喊声就传进厨房:“妈,快用水冰冰煮鸡蛋,我给你儿媳妇送去,她受伤了。”他娘的骂声便在厨房响起来。
为了关心莲花,狗娃在娘的骂声里,揣着着滚烫的鸡蛋,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向西走过灰土扬长的黄土路,走进杨家洼巷道,向南穿过北街就到了中巷,拐到莲花家的时候,张云正在晾晒麦子,狗娃对着张云笑了笑。就钻进莲花的屋子,掏出两枚鸡蛋,放在桌上:“我娘煮的,快吃吧。我给你倒杯水去。”
狗娃赶羊走过院子,莲花才喊起来:“狗娃,等一下,挤奶!挤奶!”
狗娃看着奶羊无处下爪,只得又把莲花背出来坐在凳子上,拿来奶桶,看着莲花挤奶,分瓶完了,吩咐他把奶瓶放回门口的窗台,狗娃目瞪口呆地看着莲花,发誓一定要娶这个能干女子回家!
三、抗争成婚,挖田种莲
赶羊去沟底回来后,狗娃又来到莲花家,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瓶跌打油。静静地看着莲花擦药,巷道里就像一座空城,没有人声。村里有不下地干活的人,他们都不愿意在巷子里闪面。是啊,谁愿意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在街道晃悠呢?不定就被寡妇家家的,叫去当苦力。张云出去谝闲传了,莲花爹还躺在炕上叹气。狗娃胆大地去莲花爹屋里聊天,给莲花爹倒水喝。莲花爹打心里喜欢狗娃了。
狗娃成了莲花家免费的长工一样,没事就来帮莲花家干活。张云很快就看出苗头。她有意无意地给狗娃递话:“狗娃,你得是喜欢我家莲花?”
狗娃实诚地回复:“喜欢。”
张云提醒他:“莲花是招人喜欢哩,公社信用合作社的罗主任是吃公家粮的,给我家八千块钱聘礼,为他儿求娶莲花哩。你家的聘礼指定不能少于八千块嚎?”
狗娃为难地,红着脸不敢接话,挠着头嘿嘿傻笑。
张云放话:“没有八千元聘礼,不要想从我家门里娶走莲花。”
张云背过身,嘴一撇:“哼,哪里来的穷小子?想干指头蘸盐!梦里吃糖——想得甜!”
当张云对着几个邻居在巷子里骂着莲花如何不懂事、不听话,非要找个穷家薄业的狗娃,将来日子咋过呀?还指望她帮衬两个弟弟?妄想!她不回来抠搜娘家就万幸了!在张云骂骂咧咧的时候,莲花爹正趴在炕桌上给大队干部写莲花结婚的同意书,狗娃拿出搜光刮尽家里得来的两千元放在炕桌上,莲花装起父亲的手书,拉着狗娃就在炕上跪下来,双双给父亲磕了头,流着泪,拉着狗娃的手,在张云的骂声里坚定地走了。
莲花找到大队部,少不了要应和寒暄几句,他俩拿出喜糖和喜烟一一派发,干部心里舒服,主要人家莲花还拿着老会计的手书,谁会当傻子为难莲花呢?莲花顺利地去公社领了结婚证,还把户口迁到陈村。莲花和狗娃拿着喜烟喜糖,又回到杨家洼,去伯伯、大大们家,左邻右舍家,告别娘家亲人,她嫁人了。在婶婶们怜爱、可惜、不舍的眼光里,莲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回来杨家洼,让张云看看,她莲花好女不穿嫁妆衣,照样过得比谁都好!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鼓励和勉励,像一股清泉,流经我的作文之路,让我不忍辜负,不忍懒惰。我因有您更用心!拜谢!(^_^)
祝您生活愉快!身健笔丰!(^_^)
我正在摸索中,我会用心。(^_^)
祝您生活愉快!身健笔丰!(^_^)
您说得很对。但实际上再婚夫妻,往往是有后娘就有后爹。这是因为家庭生活多数是女人操持,男人往往懒惰大意。亦或只要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_^)
祝您生活愉快!永葆诗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