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灞陵桥(散文) ——陇中六章之四
定西灞陵桥不在定西,在定西市下辖的渭源县。和首阳山一样,全国也有很多座灞陵桥,但最著名的莫过于定西灞陵桥。
据记载,灞陵桥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完整保存下来的一座纯木结构、双坡式飞檐、卧式悬臂叠梁曲拱型廊桥,其设计、结构、式样、彩绘,具有高超的古典民族建筑风格、极高的观赏价值和科研价值。有人说,它比名画《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梁虹桥还要精美。
建筑大师茅以升在其《桥梁史》中对灞陵桥的建筑风格、艺术风格赞叹不已,评价仅次于河北的赵州桥。许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也都曾为它题联赠匾、撰文留碑、赋诗作词。如陇上书画八大家之一的裴建准题“灞陵桥”、陕甘总督左宗棠七十一岁时题“南谷源长”、“人民公敌”蒋介石题“绾毂秦陇”、孙中山长子孙科题“渭水长虹”、“当代草圣”于右任题“大道之行”、林森题“兴梁利济”、沈鹏题“渭水第一桥”、刘炳森题“丝路名胜”、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题“鸟鼠烟云足画图,灞陵飞雪饶诗思”等等。
从首阳山到灞陵桥的路没有美丽的风景,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水,还要经过好几个村庄。村路没有硬化,弯曲、狭窄又凹凸不平。三码子农用车最多,还不讲规矩,熙熙攘攘地东突西闯,见缝插针,一辆比一辆疯狂。三个轮子在沟沟坎坎上一蹦老高,开车的就在车里站起身开,管什么旁边有行人还是车辆,车轮随心所欲地碾过,泥水像飞瀑一样溅起,溅到谁谁倒霉。我紧跟着前面的轿车蜗牛一样爬行,看到载重车过来,老远就找地方避让。三十多公里的路,一个半小时才到。
导航把我领到清源河边的一个农贸市场。因为下雨,市场上人不是很多。找个地方停好车,我们打着伞走上大理石拱桥,就看到桥对面一块大石头上写着:灞陵桥公园。
“闻眺城边渭水流,长虹一道卧桥头。”站在石拱桥上,往清源河上游望去,百十米处一座黝黑古朴的木桥匍匐在河上。桥身拱起,如蛟龙腾飞、长虹卧波,浑黄浓稠的河水从桥下滚滚流过,轰然作响。它,就是被誉为“渭水长虹”、千里渭河第一桥的定西市旅游标志——灞陵桥!
放眼四顾,灞陵桥北依县城,南接老君山,东眺七圣峻岭,西望露骨险峰,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傲然苍穹。两岸参差错落的楼台亭阁,浓密的花草树木,映衬得这座高高在上的虹桥更加典雅朴厚、巍峨霸气。朦朦胧胧的雨雾中,黑黝黝的大桥,黄澄澄的河水,色彩斑斓的花园,如梦如幻的远山合成了一幅奇妙多姿的画卷……
雨水如注。风和雨联手欺负手里的伞,打得伞面东倒西歪,雨滴浸透了轻薄的衣衫,黏糊糊贴在身上。我们扶着河沿上的白玉石栏杆,吧唧吧唧地踩着地上没过鞋底的积水,急匆匆走到灞陵桥跟前,想近距离欣赏一下这座桥中精品。
桥头是青砖卷棚顶桥头屋,高高的台阶上,木栅门紧闭。不知是下雨还是别的缘故,灞陵桥没有对游人开放。当然,除了我和老伴,偌大一个公园,也看不到一个游人的身影。
我抬头望去,一块很大的蓝底白字匾额挂在正中。“灞陵桥”三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是当代著名书法家启功的手迹。再往里,是一块略小一些的黑底金字匾额,乃左宗棠题写的“南谷源长”。两边是爱国名将杨虎城撰写的对联,也是黑底金字:
“鸟鼠溯灵源,雪浪云涛,东行汇泾渎黄河,函关紫气;
陇秦资利涉,月环虹跨,西望是金城杨柳,玉塞葡萄。”
围着桥屋转了一圈,只看到一块列为省级文物保护的石碑。我抓着石栏,踮起脚从侧面看去,桥屋四角斗起,脊耸兽飞。桥身从两岸桥墩底部逐次递级,飞挑凌空。“能客臣流,避流击”,气势恢宏。桥顶琉璃瓦覆盖,可遮风霜蔽雨雪。桥底有无数粗壮的圆木排列,坚实耐用。整体结构之独特,工艺之精巧,让人震撼不已。
史料记载,灞陵桥始建于明洪武元年,即1368年。原为平桥,叫渭水桥。后来,明朝大将徐达和元将李思齐在此激战,元军兵败,拆桥逃跑。当时正值雨季,河水猛涨,明军无法过河追击。有人提议,装石块于木笼之中,投入水中,积成桥墩。徐达同意照此进行。很快,一个个木笼投下去,桥建好了。明军大举进攻,退到渭源城的元兵只好投降。胜利后,徐达挥笔写下“霸陵桥”三个大字。从此,渭水桥改名灞陵桥。
灞陵桥是“丝绸之路”南端重要的交通枢纽,“既济行人,普通车马,其利溥矣,然每遇水势陡涨,桥易于冲坠。修筑频仍。”到了1919年,当地名匠向遇江、向遇海兄弟,仿照兰州雷河滩卧桥把灞陵桥改建成了拱桥。十来年后桥身倾斜,何氏兄弟又进行了二次维修,才有了屹立在我们面前的这座陇上廊桥。
雨势见小,我们离开灞陵桥,穿过灞陵桥公园,过一条马路,来到老君山脚下的文化广场。
广场呈大大的圆形,寓意天圆地方。大大的圆里,圈着绿植、喷泉、小亭、步道,雕刻精美的石柱,塑像等等。任何一个城市广场必备的元素在这里都能看到。显然,这是近几十年来最时髦的跟风工程。唯一显示渭源特色的,是矗立在空荡荡的广场中央的一组“大禹导渭”雕塑群。
广场南头就是老君山的山门。高高的大理石台阶上那座高大气派的彩色牌坊上,黄底匾额上刻着吴昌硕题写的“老君山”三个篆书大字。牌坊背后的匾额书“道德元源”,乃于佑任亲笔。
老君山是道教胜地,可能是从唐代开始就不断建造庙宇的缘故吧,其原名叫庙坡山,南端与灞陵桥相连。史书记载,老君山造庙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我却不以为然。那耸入云天的山门、那混凝土的盘山大道、那一级级石阶缠绕的幽径、那半山腰的彩色长廊、那险峻山头上的大殿,那巍巍顶峰的巍巍宝塔,哪一处不是近年来的业绩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几十年兴起了庙宇风。无论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还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到处都可以看到新修建的庙堂。我不明白是人们真的富足了,还是佛爷神仙真的能护佑人们发财致富?
站在半山腰的长廊上,我举首仰望翠屏般的君山峰顶。只见满山青翠欲滴,雨雾缥缈,每座庙宇前都有各色旗幡飘荡,耳边隐隐有梵音缭绕。鸟瞰山下,渭源县城尽收眼底。脚下周边绿树包围的文化广场像一湾圆圆的湖泊,雨滴落在白石板上,犹如击打在湖面,激起片片涟漪,闪动着粼粼波光。满城参差错落的高楼,像是一座座高高低低的石碑,挺立在天地之间,淹没了浓浓的绿荫,默默记录着人世的点点滴滴。
我的眼珠跌落在石碑群中,努力搜寻那条近在咫尺的清源河,搜寻在滔滔河水上伏卧了六百多年的那座灞陵桥。
它们,都不见踪影……
2018.7.10夜,初稿于会宁
7.19再改于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