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杜鹃花红(小说)
一 、杜鹃被绑架惊魂未定,主任来电话扬言摆平
杜鹃本来叫杜娟,妈妈给她上户口时,户籍警错把娟写成鹃,后来就将错就错,杜鹃就成了她的学名。杜鹃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眼睛上的黑布条刚被取下来,眼前还闪动着小星星,嘴被透明胶布封着,手脚都被绳子捆着,她感到这是一个山洞,地面坑坑凹凹,撒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嘴里刁着烟,眼露凶光,臂膀上纹着青龙,她感到那青龙好象在舞动,洞口还有人影晃动。她恐惧极了。
一开始她还喊叫,但声音出不来,她挣扎,但没有任何作用。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她在电视里看过绑架的节目,没想到这节目演到自己头上了。她现在最最想的就是爸爸,她是爸爸的宝贝儿。
杜鹃的爸爸叫杜学锋,是县委书记。刚开完北城商贸开发区招、投标工作会,会议决定明天发包。
散会后,他这才打开手机,一看来电提示,妻子黄晓玲给他打过十几次电话。他的习惯:开会期间,所有与会人员都必须关掉手机。他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急忙拨通妻子的电话,妻子说:鹃儿被人绑架了。
黄晓玲是县一高教师,住在学校家属楼三号楼。杜学锋刚推门进去,妻子就把手机递给他,他一看吓傻了,短信说:“今晚12点前,交一百万,不然收尸。”
杜鹃十七岁,是杜学锋的独生孩儿,说她是爸妈的心肝儿,是爸妈的宝贝疍儿,都行,反正怎么说都不过份,那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从不说“我爸是县委书记”,只说“我妈是教师”,生活非常低调。今年秋季上高三,明年参加高考。老师说她不是尖子,但是上等生,是班里前十名,一高是县里重点高中,考清华、北大不敢说,考普通重点没问题。
杜学锋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用寻问的目光看着妻子说:“要不报警?”
“胡说!”黄晓玲用坚定的语气否定了丈夫的想法,然后介绍说:上午第一节下课后,班主任电话告诉她,杜鹃没进班,她就急了,到处找;这时有人给她来电话说杜鹃在他那里,拿一百万去领人,如果报警,他将把杜鹃剁碎喂狼狗。当然,这后面的话黄晓玲没直说。
正在杜学锋夫妻的心在火上烧烤着时,手机响了,杜学锋打开一看,原来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周自清打来的,电话里说:“杜鹃被绑架的事,我也是刚听说,书记放心好了,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不用管。”
二 、书记举剑一言九鼎,县长忍声后事难料
杜学锋刚调任山野县任县委书记不久。此前,他是太平县的县委书记,太平县有五百多万人口,是山野县的五倍。太平县人特别喜欢杜书记,有人甚至在小山头上建座小土庙,庙里供着杜学锋的画象,逢重要节日人们会无组织的来庙前烧纸烧香,叩头礼拜。
那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县委副书记、县长尤时茂在常委会上提出一个文化旅游区建设的招商计划,利用大别山红色旅游景点,旅游搭台,商贸唱戏。这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招商引资,一是征地问题。
“招商不是问题,征地要谨慎。”杜学锋办事一直都很小心,特别是牵扯到土地这种敏感问题,他看着尤时茂继续说:“不能占用大量农田。”
尤时茂笑眯眯地说:“大多是边边角角荒坡地,而且补偿费也有个方案。”
“这样吧,我明天到省里参加一个会议,等我回来再研究决定。”杜学锋说。其他几个常委也同意书记的意见。
但是,当杜学锋一周的会议结束回来时,县委大院已经汇集了数百人,他们举着“还我土地”、“我们要吃饭”的横幅,有几十个干警在维持秩序。见杜书记的车进了大门,有几个认识的,赶忙围了过去。杜学锋下车后问身边的群众是怎么回事,当得知旅游区已经动工时,非常气愤,立马叫俩人上车带路,直奔现场。
到了现场一看,挖土机、大铲车、运料的汽车,嗡嗡鸣响;拉电线的、修路的、安水管的忙忙碌碌。杜学锋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哪里是边边角角啊,八百亩面积,百分之九十是农田。他立即拨通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要求通知在家的常委、副处以上的领导下午两点到县委会议室开会。
下午两点,县委小会议室,杜学锋横扫一眼与会人员,满脸严肃地说:“是谁让开工的?那是边边角角吗?”接着他缓和一下口气说:“我也知道大家立功心切,可是,同志们啦,大家想了没有,那是农田啊,那是农民的粮仓,是国家的粮仓!我们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就头脑发热!”杜学锋显然还是有些激动,他用右手食指敲着桌面继续说:“同志们,我们得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碗饭吃!我建议,这个项目暂停,待条件成熟再说。大家讨论一下吧。”
书记都发话了,还有谁不同意?消息一传开,山边村的农民个个欢欣鼓舞,人人喜笑颜开,大家都说杜书记是太平县的包公,所以就为他建了庙。
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县长尤时茂已经收了开发商刘有冰的八十万。
三、尤时茂借力打力,杜学锋败走太平
文化旅游项目的停建,村民们热烈欢迎,赞扬杜书记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县长尤时茂和开发商刘有冰却象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这一天夜晚,刘有冰特请尤时茂到天天乐酒楼小包间里小酌,商量对策。刘有冰原来是个小包工头,自从三年前尤时茂来太平之后,他用50万作敲门砖敲开了县政府的后门,从此他摇身一变而成为太平县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的钱袋子也越来越鼓。刘有冰身材高大,与对面的尤时茂比至少高出半头。他咂一口酒然后咧着大嘴说:“是不是找几个人教训他一下?”
“胡扯!”尤时茂笑眯眯的但语气却很严肃,他接着说:“你会打太极拳吗?”见刘有冰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尤时茂夹块元鱼肥边放嘴里后又接着说:“借力打力。估计说你也不懂。”说完他掏出手机,拨通后对宣传部长闻传新说:“闻部长吗,我是尤时茂啊,啊,哈哈哈,有件事给你提示一下:杜书记为太平作了这么多好事,全县人民是有口皆碑呀,有的群众自发的为他建庙,烧香礼拜,你们宣传工作可要跟上啊。按理,宣传工作不归我管,可杜书记总不能自记宣传自己吧。哦,我只是提示,不是指示。”
闻部长接完电话的第二天,就指示宣传部和县电视台的相关人员,下乡去录制一部以宣传杜书记为主题的宣传片。为了增强画面的观感,摄制组对土庙进行了多角度拍摄,对土庙内杜学锋的画像多次作特写处理,还特请来周边的部分群众来烧香、叩首。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一部“杜学锋,焦裕禄式的好书记”的专题片面世了,并且放在电视台黄金时段滚动式播出。
片子出来后,尤时茂驱车赶到地区,面见地委书记雷万廷诉苦,要求调动工作。他说杜学锋大搞个人崇拜,大搞一言堂,那么好的旅游开发项目,被他一句话否定了。
对这个片子,全县人民真是拍手欢迎,但杜学锋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女儿杜鹃作了个“耶”的手势后告诉他他才知道有这么个片子。他一看内容,大惊失色,长叹一声说:“这哪里是歌颂我啊,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果然,第二天杜学锋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地委雷书记打来的电话:“学锋啊,你在搞什么名堂!请你不要出风头好不好!不要搞个人崇拜好不好!不要把自己凌驾于组织之上好不好!你懂不懂党的组织原则呀!咹!”
三天后,地委组织部的老王来找杜学锋谈话,通知他到山野县去任县委书记。
杜学锋听说,他走后尤时茂暂时代理县委书记,旅游项目也开工了;他还听说,开发商与群众发生大规模冲突,死伤十几人。
当然,这些已经不是他该关心而且也没法关心的事,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女儿杜鹃的安全。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山野县比太平县还复杂,刚来一年多一点,女儿竟然被人绑架。他估计,绑架女儿可能与明天的项目发包有关,他担心周主任解决不好这件事,因为周主任不知道标底。
四 、小杜鹃命悬一线,大问题一波三折
周自清虽然不知道标底,但他推侧这事肯定与马宏运有关。
马宏运是房地产开发商,注册了“鸿运建筑公司”。这次北城商贸区开发项目,跟从前一样,采取的是公开招、投标办法;不同的是,这次招、投标县委常委里面除杜书记外,没人知道标底。早在半个月前,项目公示后,前来报名参加竟标的有9家,其中本县的有两家,“鸿运”是其中之一。项目办已经对这9家公司的资质、资经进行了审核。
昨天下午在专题讨论这个项目的常委会上,杜书记仍然没透露标底。县长吴昊天显然不高兴,对杜学锋说:“你都安排好了,还讨论什么?”
原来,自从这个项目立项后,杜学锋就从外地请来两位专家,对项目进行测算,然后拟定标底。他比谁都清楚,从前有很多地方在项目的招、投标上,表面看来也是公开的,透明的,其实那都是掩人耳目,走走过场,实际上是,某官员把标底透露给某开发商,开发商拿下项目后,再与官员搞利益分成。
这是典型的官商勾结。更有甚者,有的负责拟标的人,故意降低标底标准,让开发商有更大的利益空间。竟标与竟拍的相同点是:公开、透明。不同点是:竟拍是谁出的钱多,被拍卖的物品归谁。竟标是谁出的价与标底基本吻合谁中标,太低了,甲方即主办方会蒙受经济损失,太高了,必然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工程质量难保证,必然会出现“路塌塌”、“桥歪歪”、“楼倒倒”情况。
周自清早就知道吴县长与马宏运关系密切,还知道他们有过几次愉快合作,但他装作不知道。他不仅知道他俩的私交,而且还知道全县所有科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地下活动情况,他知道这些人的屁股檫得都不怎么干净,但他也装着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你吃肉我喝汤,你喝汤我闻香。所以有人私底下说周主任两瓶茅台就能打倒。他的这种为人之道,不仅使他获得了丰厚的物质利益,而且还落下个好名声:“周主任从不坏人家的事。”所以,他的人际关系非常好,在黑白两道儿都吃得开。
周自清知道,马宏运对北城项目是势在必得,但标底连县长都不知道。他推测可能马宏运狗急跳墙,采取这种下三烂的办法。他认为凭自己与马宏运的交情,是能够摆平这件事的。他在车上就拨通了马宏运的手机,马宏运告诉他他在今世缘大酒店三楼尼克松小包间。车到酒店门前,周自清让司机在车内等着,自己下车就直奔三楼。
马宏运正在接受按摩,见周自清进来,这才让女技师退出,然后慢吞吞地起身穿好拖鞋和上衣,接着一只手取床边上的眼镜,一只手撑着腰,咧着嘴说:“不知咋搞的,昨天把腰扭了。”同时示意周自清坐。
周自清心里着急,就开门见山地问:“杜鹃被人绑架了,你知道吗?”
“哪个杜鹃?”马宏运不解地问。
“就是杜书记的女儿啊,你真不知道?”周自清心里一惊。
马宏运把刚戴上的眼镜摘下来,瞪着周自清问:“杜书记女儿?”心想:这回机会来了。接着他跛到沙发上坐下,若有所思地说:“是他,肯定是他!”
“谁?”周自清急不可待。
马宏运再次示意周自清坐,接着说:“这个赌棍!他一个星期前,赢了两百万,还没隔三天,就输了三百万,前天到我这里借了一百万还债。”
“二狗子?”周自清感到事情严重了,他知道这家伙是个亡命之徒。
五,乖女儿安然回家,杜学锋陷入两难
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离杜鹃被绑架已过了六个多小时。杜学锋在自家的客厅里来回不停地走动,不时拨通周主任的电话,周主任一直安慰他,说很快就解决好了,并一再叮嘱说千万不要报警。黄晓玲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她的脑海里一会儿出现鹃儿的那甜甜的模样,在她怀里撒娇的情景,一会儿又出现她在电视里看见过的那些恐怖镜头,想象着她的鹃儿可能受到的折磨。她的精神停留在崩溃的边缘。除他们夫妻外,还有一个人也坐卧不安,他就是杜鹃的爷爷杜建刚。
杜建刚虽然八十多岁,但身子骨还硬朗。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一次小规模战斗中,他打死一个美国兵,还俘虏一个。他经常炫耀说:“一颗炮弹‘嘭——\\\'地掉下来了,炸掉我的脚前掌,那时候哪顾那么多呀,我端着枪就朝一个美国兵冲,他妈的逼,美国佬怕死,见我冲来了,赶忙举手投降。”后来据他的战友回忆说,如果不是其他几个战友围上来,美国佬才没那么快投降呢。
杜建刚荣立了一等功,回家后又拿到一级伤残证,不久又当上了大队支书;再后来官也越当越大,一直当到县委书记。因为他的右脚前掌安的是假肢,走路难免一拐一拐的,所以大多数时间还得靠手中的文明棍帮助。文化大革命期间,有几个红卫兵冲进县委办公室,要抓他去批斗,他怒目圆睁,吼到:“你他妈的逼敢!”有两个了解他的红卫兵小声说:“算了,杜瘸子不好惹,我们走吧。”那
些小将硬是拿他没办法。
九十年代初他退休后,感到无所事事,就开始练毛笔字;虽然他文化基础差,但自从参加工作后,要读报纸、批文件,少不了要练练钢笔字,后来钢笔字写得还真是那回事。自从改练毛笔后,那毛笔字更是象模象样的了。他特别喜欢颜体,他现在写的颜体字足可以假乱真了。他还收藏了不少颜体墨迹,当然大都是赝品,唯有一件颜真卿的真品,还是从红卫兵破四旧时搜聚的准备烧掉的旧书堆里拣到的。因为爱,所以他对颜体字的真、伪鉴别,还是有相当水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