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遇见】岁月静好 此生不悔(散文)
过了一个多月,五月十几号他又来了一个电话,说我是邹祖贵呀,我说听出来了呢。他说你们能不能提前一点来呀。那时我房子装修已经在收尾了,就说可以,那就六月份吧,七月份也太热了一点。他说还要问问F,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过了不一会儿,F来电话了。他说邹要办画展,问我能不能在这个月十六七号过去。什么什么什么?办画展?我心里蹦出一连串的问号。就说,你没听错吧?F说,他(指邹)这样说的。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也和我一样也在疑惑着呢。但是他答应了邹要来做我的工作,把我拉去。我想,老头子怎么没直接跟我说,难道又怕我发毛不成?这是一个老政治工作者的方法技巧。记得我当时要求离开政治处的时候,他怕我是对他有意见,就不直接找我谈。而是叫科里另外一个干事找我。那个干事对我说,你还是留在机关的好,你如果不愿当广播员可以到政治处当干事或者机关其他科室也可以,比如工会、团委等。可是我一犟到底,那位干事只好到劳资科去开了调令,调令开来了以后,说,你还可以后悔。我想,这些肯定都是邹的授意,可我一把抢过调令就到车间去报到了。邹是一个知人善任的人,我想他当时一定很失望也很搞不懂。你说,像这样一个一贯正统的人怎么就画起画来了,居然还画出了一个“画展”。不过又一想,现在的干部附庸风雅的不少,虽然平时极讨厌这些败坏社会风气的事,但自己曾经的领导,又是这么大年纪了。去就去吧,就权当哄老头子开心也好。我说,好,我们去,出发的日子就按老人家说的定吧。
五月十七日早上,F夫妇和我们一对四个人乘坐动车前往景德镇。路上也在心里嘀咕:十六七年没见面了,邹也有八十多岁了吧,真不知道我的老领导现在怎么样了,思念之心也是油然而生。快到了的时候,我问F,下了车我们怎么走?F说,会有人到车站来接。我想也是,他当了那么几十年的领导,叫一个什么人来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们下了车以后,想着接我们的人一定会举个牌子,但找来找去都没有。我对F说,你打个电话问问吧。F正准备打电话时,有两个人已经到了我们跟前。一看正是邹和他的夫人罗师傅。这么长时间不见,感觉邹更瘦了,但精神却是很好。我说“哎呀,你们这么大年纪怎么自己来了呢?”他说,“我们开始没看到你们,还在想,怎么没来呢。”我的眼眶里盈出了眼泪,我感受到了他那巴巴盼望的心,像父亲在盼望孩子,我想他亲自来接是不是也是想早点看到我们啊。接着我们分别上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两部小车。我坐的那部开车的是他的最小女儿,也是我曾经的学生。她告诉我她已经退休了。是啊,时间流逝得真快呀。其实那时去当老师也是邹的意思。那年我去车间快一年了,胶印机的生产任务少,车间每天上班只有两个小时的事,其余的时间靠自己打发。他到车间去给厂子弟学校物色老师,特意叫人把我叫到车间主任办公室。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你愿不愿意去当老师?我说我不去,当时我只想到哪里去当个学生而不是老师,我也不想别人对我好是出于同情。后来还是一个闺蜜告诉我,校长说到学校后可以送出去培训才打动了我的心。
车子把我们带到一个酒店,大家落座后聊起来才知道邹真的是要办一个画展。时间是定在第二天十八日上午开幕。饭后车子又把我们带到旅馆休息,邹还要亲自跟来说看看行不行。我们在景市一共呆了两天两晚,吃住行费用全是老头子包了。一次回旅馆,车子没能来,我们说没关系打的吧,他还说,我来付钱。就好像父母在巴结孩子似的。好在我准备了一个红纸包,否则真要于心不安了。
画展在景德镇新建的一个叫东市的博物馆里举行。原来那天是世界博物馆日,邹的画展正好为这次活动助兴。开幕的那天,邹两夫妻不是先去展厅现场而是又带了两部小车亲自到旅馆来接我们,下了车一进到博物馆内,就看到位于门口舞台上下有文艺工作者在激情演奏,熟悉的瓷乐把我们带入了曾经在瓷都工作的岁月。听起来格外亲切。再往里挪步,“不忘初心翰墨夕照—邹祖贵书画展”几个字赫然入目。是正儿八经的呢,不是闹着玩的呢。我心里这样想脚下加快步伐。走进展示区,我有点蒙,我在努力把我以前对邹的印象跟眼前看到的这些书画作品的作者联系起来,这是同一个人吗?以前像一名战士,在政治风浪的漩涡里冲锋陷阵,而今仙风道骨,只把丹青写春秋。这种角色的转换显示了作者一种怎样的意志力呢。我的心被震撼了。我冷却了许久的血液突然有了一种向上的冲动。他的那些画画得真好,栩栩如生,画花草摇曳多姿,画花鸟鱼虫像会说话,内容多以莲、鱼为主。用行家点评的话来说,他的画风淳朴、率真,用笔急徐有别、粗细有度,点线活跃、虚实结合,不说别的,就光这几点来说,要做到的话就不知道他握笔的手腕在画纸上要挥动多少次,才能达到今天这样的成就。据介绍,截止到2010年,他的书法作品参加国际国内省内各项比赛获奖41项,其中金奖就有9项。现在已是国家一级美术师。这是怎样一份沉甸甸的收获。
上午从画展现场吃完饭回来他说到他家里去看看,路过珠山区图书馆他先把我们带到了那里,开始我不知道到这里干什么,原来那里有他的一个工作室,(也许是和别人共用的),他把里面的那些画拿出来给我们看,林林总总还有很多。他拿出去展出的几百幅画仅仅是他所画的极小一部分。我惦记的是赶快到他家里去,因为我当时正在装修房子,挂件里面还有画没有落实,正好这边叫我们来参观画展,这不是天意吗?上午还在展厅的时候,我就悄声对他说,你这里的画我不好意思要,但如果你有不要的,要处理的画给我几张哈,我把它们裱起来放到我的新房子里。邹说,可以要呀。只是要等一个月以后,(因为画展要办一个月),你看中了哪几幅跟我说,到时我帮你留着。如果你急着要的话,先到家里拿几幅去也行,都是很好的画,我都裱过了。从珠山区图书馆出来以后就到了他家。在他家里,我巴不得直奔主题,去挑选几幅我心仪的画作。他却楼上楼下带我们看了很多东西,有瓷板画、瓷盘画,还有一些确实比画展里更好的书法。他问我们要不要。我说拿不动啊。怎么好意思。我是留着他这个人情想多拿几幅画呢。在看完了这些以后他又把我们带到他的书房里,哇塞,整个书房除了书桌书橱就是书和画。怪不得头天晚上和一些人在聊的时候,有一个还有点身份的人听到他要举办画展就说,老人画个画就行了,书就不要去读了。那么多书你也不知道读哪本好呀。我说,不,无论是书法画画还是音乐,它都必须要有文学作为底蕴。邹马上对着我点头,说这是对的。我想邹对画画、书法之所以悟性那么好,他一定是具备了一定的文学修养的。这些书就是最好的证明。在书房里,趁我先进来,他拿出一本《邹祖贵书法作品集》对我说,这本书只有一本还是送给别人没送成留下来的,我就把它送给你吧,我说好哦。他就把送原来那个人的名字划掉,换上了我的名字。这时F两夫妇进来了,他先拿出两个盘子,说,这上面的画是他画的。给你们一家一个,我们欣然接受。接着又拿出另外两个东西说,这里是两个瓷鼓子是我到街上买来送你们的。我说,你这里都是无价之宝还去买东西做什么呀,我不要。邹说那你不要我就都送给F啦。F说,你不是要写邹书记吗,先把东西存放在这里,等你写好了再来取。邹也风趣地开玩笑说,你写了我不会拿到美国去出版吧(他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在美国)。原以为他在官场上混了那么久,想必也被那些污泥浊水熏染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也就懒得去和他联系。想不到他还是那么一副率真的性格,他的画像他,或者说他就是他的画。最后他才把那些画搬出来要我们挑。说,要多少拿多少。这几百幅字画都是裱好了的,我试着问,裱这些画化了很多钱吧?“花了一万多”邹不经意地说。精心裱好的画就这样随意送给人家,老头子已经把物质的东西看得很淡了。我按照需要挑了三幅,F挑了两幅。说起来F也是有级别的人了,竟然说,这画拿回去怎么处理呀?可见也是一个两袖清风之士。在最后大家坐下来聊的时候,老头子跟我们说,他们(夫妻俩)已经立下了遗嘱,百年以后将遗体捐献给医学事业,这又给我们一个诧异。怪不得他在给我们东西的时候是那么的不惜“千金散尽”。是啊,邹祖贵先生,从17岁参加工作起,一直从政,几十年追求进步、追求理想、追求心中的梦。退休后,他的生命在笔墨丹青中升华成了一种精神变成了永恒。他画莲花也把自己坐成了一朵莲。他就是那个“仰望星空”的人。这样他给予我们的就不仅仅是几幅画,而是一个人生的坐标了。
本来邹还给我们安排了一些其他活动,但F说他有事要赶回南昌去,所以我们第三天一早就离开了景德镇。之前,邹说要来送我们,我们叫他千万不要来,来了也会碰不到。他说他八九月份会来南昌,我和F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那时天还是很热,就说十月份吧,天气凉快一点。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们,说,好,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们也告诉他十月份厂里有一个纪念知青下放五十周年大型聚会,他说好哇,我去参加。考虑到他的身体,八十多岁还装了支架,就说那沸腾的场面可能你会吃不消,还是错过吧。他也点点头。回旅馆时我们在一个路口道别,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不舍、不舍,真是不舍啊。世界上最让人不舍的是真情。想起他说的,你们这次来了,到那个时候(生命最后一刻)就不要来了,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感谢命运,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我春风得意过,也在底层彷徨挣扎过,我失去了一些虚伪的朋友也获得了许多真挚的友谊。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唯有这样,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有资格大声地说:我在这个世界真实地生活过。岁月静好,此生不悔。
这次老厂十月份大聚会听说你姐姐赵明华不能参加,很是遗憾,代向她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