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和老鬼比母亲(散文)
2005年11月我偶然看到《当代》上刊登的《母亲杨沫》,那时候我也在构思自己的母亲。母亲这个话题是文学中永恒的题材,大多数文章中是在写母亲的伟大。但老鬼笔下的母亲,是一个生活经历极其复杂并经历了特殊历史时期的母亲,还是一位不同凡响的母亲。而作者老鬼也是一位名人。因此,引发了文学界的许多争论。老鬼在《新京报》上称:还原一个真实的杨沫。我说,应该是还原一个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真实的杨沫。为此,我想与老鬼比母亲。
在《当代》上对作者的简介中,说老鬼在1947年生于河北省阜平县。巧了,我也生于河北省阜平县,不过那是1954年,那是我祖籍所在地。简介中还说,老鬼1968年冬去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插队。更巧了,我是1971-1973年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距锡林浩特市四十多公里的毛登牧场附近的杜根塔拉生活,那时叫北京军区内蒙古建设兵团五师三十二团六连。所不同的是,老鬼1977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而我是1973年参加了那场与白卷先生张铁生同一场考试,只是我没交白卷,而是考了300多分。后来,由于我的政治表现好,政审合格,被厦门大学经济系录取。更加巧合的是,我的幼年也不是在父母身边渡过的,我们那个村叫上苍山村,我家曾经是八路军的一个报社,不知老鬼曾经住在哪个村?
和老鬼母子不同的是:我母亲是一个识字不多的半文盲;而我也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正因为这一点,我们两人便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母亲。
老鬼的童年也有母爱,就是比较少,因此,他对童年的回忆只有点滴美好印象,更多的是痛苦的回忆。而我的童年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也有不少痛苦的记忆。所不同的是,他是名人的儿子,不必为生计而奔波;而我则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就为了生计捡煤核、割草卖钱,养兔子卖钱,补贴家用。他的名人母亲只关心他的政治前途,很少给他母性的抚爱;而我的母亲不仅关心我的政治前程,更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和吃饱穿暖等生活琐事。他痛恨母亲的暴打,当然,我也反对家长打孩子,所以,我从未打过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的母亲识字不多,而我从小就巧言善辨,母亲给我讲道理,不比我顶嘴的理由多,为此,母亲只有选择打,而对待责打的态度,我和老鬼一样,选择了坚决不哭和怒目以视。但是当我成人以后,特别是做了母亲之后,我原谅和理解了母亲,因为那时家里生活的困难,特别是政治运动的无孔不入,就连母亲这样的家庭妇女都要早请示晚汇报,政治学习,上街游行。使得母亲心烦意乱,碰上孩子不听话,必然拿孩子出气。但是,这并不能说母亲不爱我。当我由于学习好并在文革以前曾被树为集铁分局的少年标兵而被红小兵追打的时候,当我的事迹在展览会上的照片被红小兵踩在脚下时,是母亲含着眼泪捡回了那张照片,一张我缝补衣服的照片,一张表扬我艰苦朴素的照片。母亲用她那并不高大的身躯举起铁锨吓走了那些红小兵,我才躲过了那些红小兵的围追堵截和毒打。母亲说:“什么红小兵,一帮不听话的坏孩子。”这就是母亲的政治观点。因此,我非常感激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了解我。至于她对我的责打,随着岁月的流失,我已经淡忘了,释怀了。母亲遗传给了我宽容的性格,我连曾经批斗过我的红小兵都原谅了,他们只是我的同学,一帮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如今,偶而遇上,还笑谈当时的情景。难道我还不能原谅母亲的误打吗?既然原谅了,释怀了还有什么理由耿耿于怀,昭示世人呢?因此,我在回忆母亲的文章中,只写了她打得有道理的地方,无理的责打被我删去了。而对父亲的责打,我则一一记下了。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我也全原谅了但不能忘记!从这一角度上说,我又能理解老鬼,可能杨沫对他的责打次数不够多,没有到数不清的程度,因此,他印象极深,至今难忘吧!
老鬼说他的父母在文革中为了自我生存而互相揭发,这并不奇怪,文革中,夫妻反目,离婚的不少是为了政治生存危机而造成的。但是,我的父母是相亲相爱的,他们曾在昏暗的灯光下钻在一个被窝里,一起读杨沫的《青春之歌》,并为之感动得一起流泪,一起破涕为笑。这是我亲眼所见,因为那时,我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和他们睡在一条炕上。穷人家的父母是没有隐私权可言的,正因为这样,我了解父母的一切,才能理解他们,原谅他们。也许,正因为母亲的社会地位卑微,他们才能携手度过文革中政治运动带给我家的冲击吧,那时,二叔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牵连到父亲。可母亲则极力为二叔翻案,为父亲鸣不平,从没有落井下石。这可能就是贫穷的母亲比名人的母亲更加高贵之处吧。
老鬼笔下自1989年以后的母亲杨沫,恢复了慈母的本来面目,也正是这样,老鬼才那样爱他的母亲,才花费了那样大的精力,强忍着痛苦的煎熬,挥笔写下了一个真实的杨沫。与其说他是站在儿子的角度写母亲,不如说他是从历史学家的角度写杨沫,这就是我对《母亲杨沫》的总印象。
老鬼的《母亲杨沫》所反映的是杨沫的真实形象,他把杨沫的青年、老年写得那么美好慈祥,同时,也反映了中年时代、壮年时代杨沫的变味人生,这不仅是杨沫一个人的事,是整个时代的主色调造成的。因此,我认为,要了解杨沫,就要了解杨沫所经历的年代,那些年代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是在怎样的条件下以什么心态生活着,谁也不能离开了当时的历史来看杨沫,更不能太健忘,健忘到不记得当时人们的生存状态和心态。
老鬼是我喜欢的作家,他写的《血色黄昏》深深地打动了我,由于有相同的出生地和内蒙古的经历使我感到他写得很亲切,很逼真。把人性的弱点在生存危机状态下的具体表现描写得淋漓尽致,无可挑剔。但是,作为同时代的人,我想劝他一句:母亲是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她和我们血肉相连,即使她曾经没有给我们应有的爱,我们也要原谅她理解她,因为,我们不能没有母亲。人常说,夫妻反目,可以离婚,离婚以后,可以成为路人,但若有子女相连,也难以断情。而母亲和我们之间宣布一万次脱离关系,也难割舍骨肉之情。母亲永远是母亲,不管她有多么美丽,还是有多么丑陋,她都是我们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