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时光里的老屋 (散文·家园)
在我记忆的扉页里,最印象深刻的就是全家居住在一间老屋的这一节。那些贫穷的快乐、简单的幸福、酸涩的苦痛,被岁月风干成一帧书页,匿着阳光,常常勾起我一缕暖暖的怀念。
老屋原本是一连四间。爷爷奶奶一间,二叔和三叔一人一间,还有一间就是我们一家五口居住的这间,就这样一间不到30平米的房子,装满我们一家人的世界。
为了将厨房和卧室分开,父亲在房子中间做了一道隔墙,前面烧火做饭,后屋住人。我们兄妹三人住在厨房的隔墙边,那是用两条长凳和竹铺板搭成的通铺,这床铺就成了我们快乐的天堂。每天晚饭过后,我最惦记的就是那个通铺,洗完澡就可以在铺上开始我们的游戏。那时玩具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制作。哥哥和弟弟玩拍纸画、滴珠子,我就用纸折着讨运气的东南西北猜。有时不想洗碗扫地,就拿出东南西北猜,写上洗碗、扫地的字样,我们兄妹三个猜,猜中谁,就谁去洗碗扫地。这一张一合的猜游戏里装满了我们的快乐,又公正公平地分配了我们需要做的事,可是哥哥就爱护着我们,不管是小弟猜到干活的事,还是我猜到了,干活的总是哥哥,对哥哥来说猜只是我们玩游戏的乐趣罢了。哥哥有时也和他的伙伴一起玩,把我们锁在家怕我们拖他的后腿。这时我和弟弟就站在通铺上,扒着窗户探着脑袋看哥哥们在禾场上滚铁环、打陀螺。那一个个追赶铁环的身影轻盈得如一只只飞燕,自由自在地快乐飞翔。禾场中央,大哥哥们扬起鞭子抽打陀螺的鞭声响彻村庄,那是童年最美妙的声音。我和弟弟巴望着窗外多彩的世界,窗外有我羡慕的色彩、更有弟弟向往的未来。
父母干活是记工分制,每天天没亮就得去生产队出工,这时家里全由哥哥照顾了。哥哥也跟随父母早起去村口水井挑水,回家做早饭,哥哥做好饭,去上学之前就叫醒我和弟弟,叮嘱我们不要外出去玩,等父母回家一起吃饭。放学了哥哥时常带我和弟弟去菜园浇水、摘菜,菜园里也留下我们欢快的足迹。冬天,白胖的萝卜是我们家餐桌上的常客;还有黄黄的胡萝卜却是我们的最爱,我们像小白兔一样的爱着它,炒了炖了凉调,或者洗净直接生吃,咋样吃都行,啃食咀嚼其间的快乐;夏天,菜园更是我们的乐园,嫩嫩的黄瓜脆甜可口、红红的番茄像一个个灯笼,采摘果实的喜悦,蜜糖一样甜在心头。哥哥把黄瓜摘回家用糖密制,老屋里就弥漫着甜甜的味道。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哥哥上中学。
哥哥去县城上学了,烧火做饭顺理成章到了我这儿。哥哥走后这间老屋少了许多的快乐,也给父母增添不少的担心。
最让父母担心的就是弟弟被烫伤的那一回。那天临近傍晚,夕阳都沉下去了,父母还没回家。我已经煮好粥,弟弟这时喊叫肚子饿了,我也饿得肚子“咕咕”叫起来,弟弟拉着我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姐,我饿了,给我盛碗粥吃吧,我不吃菜就行。”看着弟弟饿得捂着肚子的可怜样子,我放下正切的菜,转身揭开锅盖,盛了一碗粥转身准备端给弟弟,没想到在我身旁的弟弟一下子忽然转到我身后去了,我端粥的手掠过他的头顶时恰遇他伸出手来,碗里粥一下就洒在他的手臂上,手臂瞬间红了一大片,烫得弟弟哇哇大哭。吓得我也哭起来。我赶快拉弟弟跑到门口拼命喊爹和娘。父母在收工回家的路上听见哭喊,拖着疲倦的身体一路跑回,看见弟弟烫伤的手臂,父亲一手搂起弟弟大步往镇卫生院跑去。父亲被汗水渍白了的背心再次湿透,母亲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的我急忙把菜炒好,在父母没回来前躲进了屋旁的一片芝麻地里,我心里的担心与害怕让我选择了藏匿。芝麻地里的蚊子多如牛毛,嗡嗡叫着,在我浑身上下肆意叮咬,我痛痒难受,我想弟弟烫伤的手臂该有多痛啊?想着弟弟的痛苦我更害怕见父母了。过了很久,我的身上疙瘩摞着疙瘩,奇痒难忍。父亲抱着弟弟回来了,进屋没看见我,屋前屋后拼命大喊我的名字,声音越大我就越怕,闯了这大的祸,弟弟手还不知道咋样?父母抓住我肯定是非棍则棒的打我一顿。我颤栗着藏在芝麻地里,任凭母亲怎样喊叫就是不敢答应。缓了一阵,突然听见母亲哭泣的声音,嘶哑地喊着:“天儿,你在哪儿呢,快回家吧!都是娘不好,你们这么小就让你做饭,烫伤弟弟的手,那又不是你故意的,娘知道你害怕,但娘不怪你啊!快回来啊天儿,你这是要急死你娘啊!”听母亲哭噎的嘶喊,我从芝麻地悄悄地走出来,怯生生地站在母亲身后,低头小心地拉一拉母亲的衣角。母亲转身忽然看见是我,一把抱住我,眼泪刷刷地下来了,一直紧紧抱着我,生怕我在她的怀抱里再次走失一样。母亲的怀抱如火塘一样温暖。
在老屋烟熏火燎的温暖中,我们渐渐长大,父母却更为难了。兄妹三人上学的学费成了父母最大的心结。父亲坐在门槛上,一包公鸡香烟变成了一堆烟头。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从外婆家扛回三根大竹子,后来每天夜里父亲点着油灯,劈着竹子,刮着篾片,一晚上能编织一个筲箕或是一担篼箕。聚集了一定数量时,父亲便踩着露水,穿过毛深草荡的羊肠小道,步行十几公里去县城,把这些篾制品以廉价卖给商贩,换取我们上学的学费。父亲从县城返回又得急忙赶去队里出工,要不一天的工分又没有了,工分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口粮。这些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父母的艰辛,我除了烧火做饭其余帮不上半点忙。一天下午,我发现同村一个老爹牵了三头牛放草,我问老爹怎么一个人放三头牛,老爹说不能干活了,只能放牛挣些工分换口饭吃。听后我急忙跑回家,让父亲找生产队要一头小牛犊,我每天早晚放草,也可以帮忙挣些工分。父母听完相视一笑,然后看着我。我知道父母的笑里,有迫不得已的无奈,有深深不舍的疼爱,也有生活的艰辛与酸楚,但那是我们一家贫穷年代的温暖和幸福。
哥哥住读期间,一个月回一次家,拿米和伙食费,母亲为他准备好了米袋,父亲为他攒了一月的钱。哥哥回来了,父亲去镇上割一斤猪肉,买了香干,还有油条。就这三样菜,母亲做了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猪肉烧了一碗土豆,炒了一盘榨菜肉丝;香干炒韭菜,色泽分明,味道清香;油条,母亲加了两个鸡蛋做了一大碗汤。一家人坐在桌上,吃着、说着、笑着,所有的酸痛与贫苦溶入这暖暖的气流中,被老屋的四面墙吸收并珍藏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屋逐渐温润起来,我们都长大成人了,窄小的住房便成了要解决的问题。1982年,父亲找亲戚、朋友们借钱,在离老屋不到十米的地方砌了一座新房子。虽说新房干净舒适,但我总怀念在老房子里的那段时光。
父亲搬离老房子那天,围着老屋走了一圈,抚摸着斑驳的墙壁,仰头望望可以透进阳光的布瓦,沉思良久,轻轻锁上房门,把钥匙紧紧攒在手里,父亲低着头缓缓走出老屋。我和母亲默默地看着父亲,一言不发。
每到过年,父亲总不忘去老房点亮灯,老墙在微黄的灯光里还是那么亲切、温和!老屋几十年的风雨飘摇,虽然苍老、斑驳,它依然匿在时光里。每每想起老屋,时光仿佛倒流了,我们一家子住在小屋的记忆,就如水一样氤氲开来……
老屋留着着我们童年的记忆,留着着我们一家人的温暖!
祝您生活愉快!佳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