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一顿吃掉一条牛(散文)
1992年10月,县委宣传部的潘部长和教委主管人事的张主任,亲自用车把我送到二职高。踏进学校大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真是满目苍夷:蒿草食路,落叶遍地,臭水横流,蚊蝇肆虐,人迹廖廖,犹如年久失修的古刹。张主任解套说:这也难怪,开学一个多月了,老校长谢任了,新校长没到任,没人管啦!
到任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办个厂,增加经济收入,以厂养校,提高“造血功能”;单靠“输血”过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配备齐领导班子后,我决定办一个服装厂,并亲自命名为“三阳服装厂”,取三阳开泰之义,希望有好的效益。首先是资金问题,钱从哪儿来,只能靠借。但是,越是有钱的人,借钱越容易,越是没钱的人,借钱越困难,这大概是不破的定律。更别说到银行贷款了。最后只能以3分的高利,从私人手里转贷了2万元。接着从已经倒闭的县残联服装厂,以每台500元的价格购了10台旧中速平缝机,另外还购买了两台高速平缝机。然后,又到武汉请了一位据说曾给蒋介石做过中山装的汤姓裁剪师傅。同时,又在县电视台作广告,招聘缝纫工人。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那就是办理各类证件。
这一天,我带着厂长到税务局去办《税务登记证》,工作人员说,教育上办厂,需要教委文件。我们只好返回,针对教委写一份《请示》;第二天,我又带着厂长到教委,办公室人员说,需要主管副主任签字,但副主任去外地出差了,得等两天。我们从办公室跑到职教股,问股长有没有红头文件头,他说有是有,题头字体不一样,不过可以试试。我们把材料放在职教股就返校了。
隔了一天,我和厂长直接到职教股,一看文件打印出来了,喜出往外,赶忙跑到税务局。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的文件和材料,皱了皱眉,好半天没说话;她每皱一下眉,我的心就咯咚一下,生怕她提出什么新的要求。好半天她才说:“好吧,先放这儿,主管领导开会去了,需要他签字,;等他回来签了字,办好了,明儿我电话通知你。”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可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等了不知多少个“明日”,电话一直没来,心里有点急。就像佛教里讲的“顿悟”一样,信徒不烧香,菩萨咋显灵?这时我忽然明白过来,我们还有一道“程序”没走完,那就是请客。
这一天,我带了两个人,到县城碧海蓝天大酒店,订了一桌酒席;因不知道客人有多少,就找了一个有大桌的房间,8号荷花厅。里面有个大圆桌,可以围坐20多人。当教师时间长,一向与政府职能部门的领导很少有联系,说来惭愧,就连如何请客都不知道;这时,我想到了经办人。
经打听,知道她叫桂琳。她30多岁,模样很俊俏,说话时语气也很柔和。我到税务局后,把她叫到门外对她说:“今天我坐东,请你们领导喝酒,我不便一个个的叫,请你负责联系。”然后我又告诉她具体地点,她满口答应。
荷花厅在二楼。下班时间快到了,客人也陆续上楼来;这时,桂琳对一个稍胖的人说:“这是二职高校长。”又对我说:“这是局长。”我赶紧与他握手,把笑容堆在脸上说:“欢迎,欢迎。”局长大大咧咧地说:“哎呀,花钱干什么,没必要嘛。”我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一边说,一边给他让座。
倒茶是餐厅服务员的事,发烟是厂长的事;我把菜单夹恭恭敬敬地送到局长面前,说:“你们平时喜欢吃什么,自己点。”这时,桂琳说:“瘦子点。”我这才发现在局长的左侧有一个瘦高个儿;只见他拿过菜谱,指着上面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小笼蒸乳猪,用刀划开,不要太辣,多放点葱花儿、姜沫;火锅:霸王别姬一个,羊腰一个,牛鞭一个;大虾一盘,其余搞点清淡的,你们自己调。”服务员一边记,一边应着。既然是请客,也不能吝啬;我接着问局长平时喜欢喝什么酒,局长说:“哎呀,不要太破费,就喝一般的吧,就拿五粮液算啦。”
酒、菜点完之后,看看客人到齐了,一共12位,其中4个女同志;他们高矮不同,胖瘦不一,但大多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听说有不喝辣酒的,又要了几件啤酒和饮料,这才开始用餐。
一时间,杯盏交错,唇到酒干;有的细嚼慢啃,有的狼吞虎咽。就在大家都脸红耳热之时,“瘦子”开始发言,他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小姐,你有奶吗?”服务员忙说:“有,有,我给你拿。”说着她就拿来一瓶酸奶。“瘦子”说:“不是这奶,是你那奶。”话音刚落,笑声四起。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接着问:“你知道羊腰儿是什么吗?”服务员说:“羊蛋。”众人又大笑不止。有一个50来岁,矮胖矮胖的男人问:“小姐,你知道牛鞭是什么吗?”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已经涨红了脸,实在不好意思回答。这时大家开始起哄:“说呀,说呀!”幸亏老板娘来得极时,说道:“就是牛屌,是专门为你准备塞嘴的。”接着又是哄堂大笑。这时,只听一个女同志说:“你们男人就是不要脸。”
我们当教师的,面对的都是学生,从来不敢说脏话粗话,甚至连一句不文雅的口头语都不敢带,现在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所以,面对一个小女孩,说这种难听的话,开始时还真是不太适应。但是,正如青年马克思说的,我们每个人只能适应社会,而不可能让社会适应自己。
就这样,穿着西装革履,品着美味佳肴,说着脏话粗话,在这“不要脸”的笑骂声中总算把饭吃完了。他们临走时,我问桂琳关于“证”的事,她说明儿打电话。
送走了客人,我们去结账:980元。前台小姐说:“98、98,马上就发。”
此前,我们在腾厂房时,把后面6间仓库里的破烂门窗、山架、大梁、檩子等都处理卖掉了;把农场承包给了私人,将一头耕牛以900元的价格掉了。当时有人议论说:“新校长把牛给卖掉吃了。”但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今天的一顿饭就不止吃掉一条牛。
当时有句流行语:“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大家都来吃。”其实,大家不懂的是,即使你不吃,你得给别人吃,不给别人吃,那你就成了“白痴”。我县有位副县长说,我国有近八千万党员,让他们到一个发达的小国家去吃三天,保管把它吃成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真是耐人寻味。
从教师到校长有一个角色转换,转换后才发现,教师讲台的圣洁与官场酒桌的混乱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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