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暴雨，倾盆一般，从黎明下到下午四点多。尽管已经开闸放水，可a市护城河坝的水位还是气势磅礴，“蹭蹭”地往上涨。
　　 雨刚刚停下，“哗哗”的水声就引来许多围观者：“气象预报说这明后天还有暴雨。再这样下去，坝里的水非溢出来不可！”
　　 “水火无情啊。听说e县洪灾，房倒屋塌，都出人命了！”人们指着奔腾的河水议论纷纷。
　　 “爸爸妈妈快来呀，这儿有鱼！好多鱼哟！”孩子们喊着、跳着、笑着，不停地往水里扔小石子。别提多开心了。
　　 “鱼在哪儿！我也要看！”四岁的钢镚扭过肉乎乎的屁股就要下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哇。
　　 “妈，你看钢镚胆子有多大！”婷子慌忙拉住了弟弟。婷子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柳叶眉儿，杏壳眼儿，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她聪明活泼，喜欢表演，幼儿园每次活动，老师都让她上台。
　　 “领好他。”跟在后面的婷子妈，眼睛就没离开手机。自从有了包月流量后，婷子妈整天沉迷与网络。那真是：走着上网站着上网；做饭、吃饭、蹲厕所也上网。神奇的网络迷的她神魂颠倒，如痴如醉。与朋友聊天，诉不完的知心话，忘了买菜；和同学唠嗑，聊不尽的你我他，忘了做饭。
　　 不好好上班，找我干啥？微信一响，婷子妈飞快回了一行字。自言自语：“这人真有意思，才认识几天啊，嘴巴就抹了蜜。嘻嘻……”
　　 梦里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你却在灯火阑珊处。美女，可以视频么？对方将辛弃疾的诗稍作修改发了过来。婷子妈走走停停，打字回复。
　　
　　 二
　　 钢镚太调皮了，跟着几个孩子疯跑。婷子左拉右拽，追在弟弟的后面。与妈妈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这时候，两名学生边打边闹，迎着婷子姐弟跑来，婷子一个踉跄松开了弟弟的手。
　　 “石虎，王锁，别闹了。差点儿把小妹妹给撞倒！”赵栓说。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婷子说着话，四下寻找弟弟，“钢镚！钢镚！跑哪了？快回来！”
　　 “谁家的小孩了？太危险了！”有人指着坝下喊。婷子慌忙跑过来一看，天啊，竟然是弟弟钢镚！
　　 “钢镚不看鱼了。呜呜……钢镚要回家，呜呜……”偷偷下坝的钢镚为了近距离看鱼，连滚带爬，很快就到了坝底下。望着白茫茫、近在咫尺的河水。只吓得瑟瑟发抖，来回摇晃。
　　 “妈！妈！快来呀？哥哥，帮我找找我妈！”婷子呼吸急速，拉住赵栓央求。反过头来大声安慰弟弟，“噢，钢镚不怕怕，姐姐这就下去拉你上来。好弟弟爬下来，真棒！爬好别动啊，千万别动！听话，姐姐来了，来了……”顾不得安危的婷子一心救弟弟，毫不犹豫下了坝。心急脚慢地往下移。
　　 “小妹妹，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下去！”“石虎，王锁，快打110！”赵栓边喊边下。
　　 “来人啊！救命啊！”
　　 “谁家的小孩儿了？快来人呀！”打完报警电话后，王锁、石虎喊了几声，也下来了。
　　 “姐姐快来，呜呜……钢镚怕怕。钢镚不要鱼鱼要回家。呜呜……”
　　 “钢镚最勇敢了，不怕怕。别动啊，姐姐和大哥哥们这不来了么……”婷子转而又喊，“大哥哥，慢点儿！谢谢你们！”
　　 婷子与赵栓一边一个，总算拽住了钢镚。他们顾不上安抚哭泣的钢镚，慌忙往上爬。谁料到没爬几步一阵风吹过，浪头“哗”地涌过来，活生生将他们拖了回去。浇成落汤鸡的三孩子颤栗着，哆嗦着，上下牙直打架，声调都变了。
　　 “爬下，哥哥们这就下来！”
　　
　　 三
　　 瞬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有位中年人大声喊：“同学们，坝又滑又陡，非常非常危险！我这就下去，咱们拉开距离，接力似的把他们拉上来！”
　　 有了主心骨的王锁、石虎，蜗牛似的爬在光溜溜的斜坡上，慢慢往下挪。
　　 这时候，钢镚已经吓晕过去，身子软绵绵的靠在姐姐怀里。赵栓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钢镚推给王锁。王锁手拉头顶，石虎肩推胸脯扛，才把钢镚交给了中年人。中年人夹着孩子往上挪，将钢镚递给坝上的人。几个妇女接过孩子，七手八脚撕下湿漉漉的衣服，接过人们的干衣服，胡乱将钢镚包好。大家拍呀喊那，几分钟后钢镚才哭出声来。
　　 望着平安上坝的弟弟，婷子扑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靠在赵栓的身上，任凭赵栓怎样摇怎样喊一声不吭。赵栓拉她往上爬了几步，又被婷子拽滑回原处。赵栓咬着牙，挽住婷子的胳膊用尽力气往上爬，眼看就万事大吉，王锁就要抓住婷子了，可赵栓实在是力不从心，再次随着婷子往下出溜。这回更糟，只听“扑通”一声，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救命啊！救命啊！”“110来了！”
　　 “120也来了！”“孩子们别害怕，你们有救了！”
　　 “小妹妹，把手给我，把手给我！”呛了几口水的赵栓挣扎起身，拼命喊叫。可是，他眼睁睁瞅着婷子扑腾了几下沉了下去。赵栓往前一扑，天啊，他也下去了！
　　 “赵栓！赵栓！”
　　 “救命！救命！”
　　 警笛与喊声连成一片，响彻天空。警员们火速穿上救生衣，纷纷跳入水中！
　　
　　 四
　　 玩手机的婷子妈终于被紊乱、错杂的声音所惊动。她四下看看，不见自己的孩子，撒腿往人群中跑去。钻进去一看，见儿子双目微睁躺在一位老太太的怀里。有个妇女正给他揉胸口呢。婷子妈吓得魂飞魄散，惊声问：“钢镚！钢镚！你这是怎了？啊？”
　　 “妈妈，快，快，下去救姐姐，救救姐姐……”惊吓过度的钢镚非常虚弱，没说完就闭上眼睛。
　　 “姐姐怎了？你说话呀？”婷子妈使劲摇着儿子的胳膊。
　　 “孩子刚刚才脱离危险，你就别摇了。刚才哪去了？怎不管孩子？”
　　 “我、我，他姐姐呢？”
　　 “为了救他，小姑娘与学生都掉水里头了……”
　　 “这妈当的，真够负责任的！”“是啊，丢下这么小的孩子不管，跑哪儿野去了？”“害了自家闺女，还连累人家小学生！”“她呀就不配有孩子，不配当母亲！”
　　 纷纷的谴责声中，婷子妈泥似的瘫在地上，犯了傻。瞬间反应过来，嚎哭着，吼叫着，疯了般向坝奔去。因为力气太大，几个男人才把她控制住。
　　 等到赵栓、婷子被救了上来时，婷子妈看了眼披头散发，衣带不整，湿漉漉、直挺挺的女儿，沉闷地吼了声：“婷子！”一口鲜血随即喷出，头往后一仰晕了过去。医护人员慌忙将她抬了救护车。
　　 经过长时间的抢救，赵栓醒过来了！只可怜花儿般的小姑娘，六岁的婷子，永远离开了人世。
　　
　　 五
　　 半个月后，护城河坝上出现一个面无血色、满脸泪痕的女人。嘴里叨叨着：“婷子，宝贝女儿，是妈害了你啊。妈不配做人，更不配当母亲！妈悔啊，不止肠子、心肝、五脏六腑都青了！可是，到哪儿买后悔药去？真想与你去做伴，可你爸看得紧，说钢镚那么小，不能没有妈妈啊。还说妈害了你，不能再害你弟弟吧。唉，都是手机惹得祸，惹得祸啊，呜呜……”
　　 婷子妈抹了把泪又说：“宝贝，告诉你个好消息，落水的赵栓哥哥已经痊愈。他们的英勇事迹上了电视、杂志、报纸，轰动了整座城市。多好的孩子啊，在他们面前妈妈我羞愧难当，都不敢抬头。唉，血的教训啊，妈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不贪手机了……”
　　 “妈妈！”钢镚拉着爸爸的手跑了过来。婷子妈抱起儿子，望着茫茫护城河水，放声痛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