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遗画(外二篇)
遗画
听说他死了,我的心抽搐一下,叫了声“啊呀”!头脑便一片空白,并没意识到事情的凄惨含义。
早晨起来,突然悲从心头起:一个很具绘画天才的新星陨落了,我平生最真挚的好友没啦!
悲洪决堤了,站在他的遗画前,三鞠躬过后,我放声大哭。
那张水墨风景画,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一派江南水乡的雅趣。
那是他当年在深圳锦绣中华开画室时,一幅得意之作。据说,一位日本收藏家,给他一百万日元(当时相当于人民币四万七千元),他都没肯出手。
他一直郁郁寡欢,我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那故事折磨他成疾,以致于英年早逝。
他曾几次话到嘴边,但终归没有勇气开口。
今年春天,我从深圳归来,他避开自家妻子,单独为我送行。
那依依惜别的情态,使我有种不祥之兆,谁知那竟然是生离死别。
临别时,把这幅镇宅之作赠给我,并几次抚摸画框背后的小钉子,似有某种暗示。
此刻,我犹如神启,摘下画框,敏感地发现,背面挡画的隔板,有一处微微凸起。
我含泪打开画框,内藏一份红色诗笺,似乎发出一股意念性的胭脂温馨。
我猛然想起,一个因爱而香消玉殒的苦命女人。
那是他生前的绝密,也是他视死如归的基因。
贤弟,愚兄终于读懂你了:一路走好吧!
碧血花月夜
是夜,月白风清,春园花静。
一尊雕像般剪影,映在书香阁窗棂。
美髯公关羽,秉烛夜读《春秋》。
此刻,他心绪缭乱,本想从古书中,查阅英雄爱美的佳话,不料满眼都是妖女误国的说教。英雄长叹,欲断邪念,却难以割爱。
吕布在白门楼被斩后,他的坐骑赤兔马和美妾貂蝉,作为战利品,竟然辗转落在关羽之手。
关羽乍见貂蝉,心头为之一颤。不是妩媚,不是妖艳,那是摄人心魂的魅力,让这位不近女色的大英雄动心了。
女人动情,最具魅力。于是就发生“她动心诱导,他动情尾随”的爱的互动。
诚然,她阅历过王允、董卓、吕布、曹操等多个男人,除了对王允有几分敬意外,她对后几位,只是为了大局曲意应酬,从未动过真情。
貂蝉对关羽的动情,绝对是处女般的和初恋似的。
这会儿,貂蝉正在花厅月下轻歌曼舞。舞影在窗棂浮动,关羽越发心绪不宁。
“啪嗒”一声,斜倚在墙角的青龙偃月刀倒下来,耳边鸣响:“杀了她!”
他提刀推开中门,月下,那舞影婆娑,如行云流水,令他心醉。
他心软了:遂以诛影代替杀身,一道寒光向舞影劈去。
谁料,一声惨叫,血溅鹦哥绿战袍。
他箭步穿出,抱住欲倒娇躯,失声喊道:“我不想杀你呀!”
“妾能在将军怀抱中死去,此生足矣!”女人微笑着,合上双眼……
男人心如刀绞,卧蚕眉凝悲,丹凤眼含泪……
带黑框的教授
张金栋副教授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问,高评委来电话了吗?
快了,今天就会有结果。病床前,一双子女齐声回答。
已经两天两夜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他不肯撒手而去,只牵挂一件事:评教授。
市高评委,今天表决。此刻,他眼睛很亮,盯着电话机,大口喘气,煎熬时辰,让人难受。
要不,再给刘叔打个电话吧,问问情况。妹妹对哥哥说。
刘叔,我是小张,我爸、我爸,他……
别急,慢慢说,你爸是不是?
还有一口气,就等着你们的消息啦!
什么情况?评委会主席高教授问我。
我的老同学,不行了,临走前,还牵挂着评教授的事儿。
快回话吧,就说全票通过了,祝贺他当教授!评委们异口同声地催促我。
过了一会儿,小张又打来电话,首先,转达父亲对高评委们的谢意,说他爸爸如愿以偿,含着微笑走了。
接着,他低声向我抒发满腔悲愤:爸爸一生勤勤恳恳,登讲台,写论文,为了教授头衔,熬得灯干油尽,临了,也没有听到别人喊他“教授”的语声,也没有看到写他“教授”的文字,如今却心满意足地驾鹤西去了,悲哀呀!
第二天,我在张金栋灵堂看到一副挽联:
上联:含辛茹苦,著书立说,功名始就;
下联:尽职尽责,教书育人,教授终成。
同一天,校刊发出张金栋教授逝世的讣告,首次用教授的头衔,那带着黑框的名字,让人平添几分悲哀……
建议以后投征文稿件时,不要在标题栏写一串标题,就用(外几篇)代之即可。
问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