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臭豆腐(散文)
中华美食浩如繁星,将两种对立的极致集于一身的,除了臭豆腐外,要找出之二来,恐非易事吧。
我吃臭豆腐,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之末。其时,我刚离了生活达三十五年的故园朱公塘,来到祁东某局办公室写字,晚上没事的时候上街漫步,在中心市场大门前看到有夜宵摊在卖臭豆腐。
虽然此前未曾吃过,但臭豆腐其名还是知道的。不只一二次在书刊或报纸上读到过介绍的文字,知其是我们省会长沙的特产,且长沙的臭豆腐以坡子街口的火宫殿最为出名。清代的《湖南商事习惯报告书》亦对其有所记载,言最为盛名者,当是一位叫姜二爹的人卖的臭豆腐,时鲜味胜,堪称一绝。
摊主在忙活着,我坐于其旁等候着,还有意地伸长鼻子使劲地嗅闻那味道。其实,若说臭味的话,不用嗅都是能够闻到的,我之所以多此一举,则是希冀于在臭味之中嗅出那种渐入香途的神奇转换。真还别说,未作处理的臭豆腐的臭,虽说不是很浓烈,但绝对是“臭不可闻”的,如丝如缕,直入鼻颌,绝对有种想掩鼻的冲动。但是,慢慢地,随着摊主小火炸、汤汁淋、蒜茸撒,每一个步骤就是一个香路的历程,弥漫了整个空间。奇怪,当最后加了辣椒酱用小盘托到我面前时,居然还有一丝丝臭味。我小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入口,臭味尚存,嚼之臭味渐渐淡化了,香味慢慢溢出了,再后来就是越嚼越香,终究被鲜香醇厚所完全替代了,其滋味辣香倶备,绝妙之极。更神奇的是,这只是吃时的感觉,吃后居然还有美酒那般后劲,舌底生津,满口生香,回味绵长……
三年后我去了衡阳,又去了广东。某次与朋友聊天,言及臭豆腐,我说自己最爱吃了,可惜久违多年未遇,言谈间满是向往之情。朋友告诉我,臭豆腐有卖啊,某某街就有一老太太摆了个摊。
第二天吃了晚饭,我特意去寻访,那条街边有一台板车,上面放了一个两层铁架,摆满了装有各种配料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架在煤炉上的汤锅。老太太坐在车后正打着盹,我的到来似乎吓了她一跳。她忙站起身来从一个铁盆里夹出几块油豆腐放进锅里,浸煮了二分多钟,然后用夹子夹到一个一次性的纸碗里,加点香油、葱叶、蒜泥之类,就交给了我,收了五元钱。
我一吃,不对啊,这哪里是什么臭豆腐,虽说表面有点灰黑色,但里面却仍是白嫩嫩的豆腐,丝毫没有摆脱日常油豆腐的本质啊!而且臭味全无,有的只是香油、蒜泥、葱叶的香味。
我瞅着车上挂着的“正宗长沙臭豆腐”的招牌,只能无奈地摇头。
某次路过一家新开张的零食店,让我惊奇的是,居然也有臭豆腐。当然,店铺里是不可能摆炉架锅的,所以卖的只能是袋装即食的臭豆腐。细看包装,也是长沙出产的,品尝过后,臭香兼备。现在讲究推陈出新,臭豆腐有了新产品,不是怪事,只是即食的臭豆腐与其老祖宗相比那就差得远了,除了香不纯正外,那个嫩滑的口感,让我感觉到异常。我知道,这都是机器的杰作。
据说长沙火宫殿姜二爹的臭豆腐做起来是非常考究的。选取主料黄豆,仿如古时科考,需得三选四选、优中选优。至于卤水,则是用豆豉、香菇、冬笋、曲酒、青矾、食盐和豆腐脑近十种材料配制,然后经过浸泡发酵而成。豆腐必须浸泡四小时以上,才开始由白变为青黑,这时以小火炸之,使其外焦内软,方为上等的臭豆腐原料。有客来吃时再略为一炸,用筷子在每个上戳上几个空洞,再淋上各种油料,拌上红辣椒酱,撒上蒜泥葱叶,便可大饱口福了。
历史上有很多的名人也极爱臭豆腐的。作为湖南人且在长沙读书生活过的毛润之先生不但爱吃,而且还为它做了一回广告呢。1958年春,他视察湖南时特地去长沙火宫殿去吃臭豆腐,吃完之后,先生惊叹道:“火宫殿的臭豆腐还是好吃!”后来在“文革”中,有人将这句话写在火宫殿墙上,前面还加了“最高指示”四个字,这可能是档次最高的一句广告词吧。
正宗的长沙臭豆腐,历史悠久,工艺独特,“臭”到了极致,“臭”到极致,就是至“香”。它之所以能广泛流传下来,为众人喜爱,就因为其独一无二的“臭”的特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