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刊视界】开往春天的列车
走南闯北,东游西荡的流浪生活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个春节将至得回趟家乡,与亲人团聚。来到火车站,我挤上一列春运火车,打工族拖儿带小挎大包小包的人居多,过道里也摆满了行李和年货,人声噪杂,显得很混乱。
从火车徐徐启动那一刻,我一直沉默,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思量着家乡的人肯定已对我陌生又冷漠了。这样一想又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转而又想趁过年大干一票,不使囊中羞涩。
我边佯作欣赏车窗外春天风景,边轻轻地挪动只能站立的身躯向前面座椅靠去。
突然,一个清脆响亮不合适宜的声音进入耳鼓,吓我一跳,重又缩回身。
“咋就这么巧呀,在这儿见到你了,老同学。”
她说着从背椅缝隙里,伸出白皙小巧的手站起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真心不愿在这将大显身手的火车上碰到熟人。
“不好意思,你是在对我说吗?”我一路上算是被动说的第一句话,且岀于不得已,不然是不会说的,以利于我的行动:“你是……?”
“哎呀呀,连我都不记得了?‘黑牡丹’呀!肯定发大财了,有钱人眼往高处看,连同班同学都……”她大大咧咧,给人有点没心没肺的感觉。
我在记忆的仓库里竭力搜索。黑牡丹?是外号,在我们农村,以前经济状况不景气,家家户户都得靠劳务耕作田地维持生计,小孩子一放学就要去田间帮爹娘搭把手,哪家的娃娃能像富家闺秀白白胖胖呢?我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黑蛋呢!眼前的姑娘皮肤白净里透粉红,咋看都跟“黑”无缘,根本没法沾边儿。
“不好意思,想了半天还认不出来。”稍后,我试探着问:“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同学?”其实我小学都未毕业,就辍学了,十几岁嫌家穷没出头之日,就跟“混混儿”混上闯荡江湖了。
“嘿,瞧你这破记性,是小学同学呀,就一个教室一个班,只有十几号人,天天和你玩泥巴过家家呀!”她说话的表情仿佛事情就在昨天。
眼看我的正事儿将被耽误,于是假装恍然大悟似的,拍拍自己脑门儿:“呵呵,想起来了,是校花啊!因长得漂亮那时皮肤有点黑,‘黑牡丹’的雅号就在班里叫开了。”我为我的谎言能自圆其说感到骄傲,不由大松一口气。
“说实在的,我们是同乡又是老同学,我也叫不出你的名字了,不好意思,嘻嘻,也只想起你叫黑蛋是吧?!”她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倏忽一愣,不知如何接话,想着自己的心思,但愿她早点下火车。这倒好,我没话说,她却像机关枪一般样,开了栓就停不下来了,一言接一语没完没了:“如今在何处高就呀?打算回家多久……”
我无奈地附和着她,有一答没一腔地,表情平静如水,我只想早点下车换一列车,早点摆脱她……
她依然独自健健而谈,尽管我的计划已被打破,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心不在焉强打精神听着。我仍沉浸在“是否是同学”考虑之中,她怎在我心中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同学里没有叫‘黑牡丹’的人,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叫“黑蛋”呢?也许是我误打了她,她误撞了我,巧了,全都一个准儿!不过她那般情真意切的言语,曾是我的同学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也许我真把不是同类人的她给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我而言,已耗去我许多宝贵时间和好时机,我真想用一句从别人那里学到的话:“无端浪费别人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作为回敬。可无底气和胆量呀!
火车越来越慢,剧烈晃动着后停了下来,她到站了。
“我现在市公安局工作,有空时联系。再见啦,黑蛋!”说完,她递来一张叠了几叠的纸条。
我总算有了座位,缓缓打开纸条,端庄严谨富有寓意的一行字出现眼前:人在做,天在看,好人一生平安,坏人不可终日!
无非我在车上的一切举动,她已看出端倪,是啊!一个公安人员的双眼,不会亚于常人,都具孙悟空样火眼金睛!
顿时,我大彻大悟。好人?……谢谢你‘黑牡丹’,唤醒了我远去不光彩的记忆。
我不是一个好人,是盗窃犯,刚才在车上,我看到前排乘客的包包没拉好拉链,手痒得厉害……
此时此刻的我,心灵的坐标开始三百六十度转弯,找到了正确定位,决定回到家乡,投入母亲怀抱。
下了火车,我走进了乡间小路上。
大路两旁白杨树,那灰色的芽胞吐出绿中带黄的嫩芽,长出嫩绿色的叶子,一阵春风吹过,杨絮飞飘,开始播撒新生命的种子。那杨絮飘动,犹如一朵朵小雪花在空中飞舞,迎接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