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云】北漂手记 (组诗)
● 踏入北方
一脚踏上北上的列车时
我听见自己的心像落叶一样在脚下脆响
不忍回头,担心一回头
心就会像枯枝一样地寸断
离别的人啊,血,一直在心中不断地
流淌,奔腾冲撞着不舍的留念
有谁能听见一颗孱弱的心
挥驭着嘶哑的喉咙在不停地呼唤
“咣当,咣当”北上的列车
一路敲打着对眷恋不舍的情绪
一排排梧桐在车窗外快速地背转身子
不忍再多看一眼我这个流浪的弃儿
是因为离别家门,心才会感到空落
还是空虚的灵魂原本就缺少依托
远山沉默不语,在眼前一晃而过
如果忘却是一种幸福,我宁愿选择
把记忆摒弃,甘愿承受这疼痛的别离
然而责任让我选择不能逃避
预知此番北去所有的路口都是荆棘
我还得一脚踏进风雨
与其天天窝守一隅感叹生命的艰辛
不如在有限的生命里,作奋力地一击!
● 不要问我从哪儿来,北方
命运一样辽阔的北方呵
无边无际地向身后漫延而去
列车一声一声敲打应和着心律
演奏着此番北漂的主题
远山飘渺。透过车窗
翠绿的山、洁白的云
将灰暗的情绪一点一点地侵染
长沙、郑州、石家庄、保定
感觉每一个站名都很新奇
忽而金鸡独立,忽而凤凰展翅
十二小时的站票里,竟然忘却了什么叫累
已不算年轻的心,被未知的诱惑
恣意地淹没
不要问我从哪儿来,北方
在这槐花飘落的七月里,对你的向往
已疯长成摇曳的森林
不管此番路途多么的遥远,旅途多么的艰辛
我绝不会退缩
不要问我从哪儿来,北方
为了一个魂牵梦绕的季节
我已流浪了整整四十一个冬天
● 北漂人的脚步,从未曾停歇
没有路,却又到处都是路
北方像海,每一个方向都可供水手选择
却又无从选择
茫茫人海里,浩浩苍穹上,
滑翔的羽翼竟不知落向何处
一场卒不及防的暴雨袭来,
水珠沿着屋檐而下,沿着额头而下
一只离群的孤雁在风雨中伸颈叹息
风雨埋葬了多少代北漂人的梦想
可一代一代北漂人的脚步并未因此而停歇
一株枯萎的花儿即将绝望时
又被酣畅的雨水浇灌得生机盎然
无意的反而捕获惊喜
蓄谋已久的反而两手空空
人生的舞台上,生活常常演绎一个个
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
茕立街头,看车流在风雨中像帆船
涌来又涌去,朝着各自预想的彼岸奔波
而我的远的岸,近的岸
也在不断地展示诱惑
那么,跨入风雨
继续走
● 北漂的路,还正遥正远
谁愿意错过季节呢?
尽管昨天已是一瓣瓣飘落的叶子
曾经多少次怀揣着一个渴望
忐忑不安地在北方门口久久徘徊
曾经多少次向往北方天空的辽阔
却一次次在无望中自我悲哀
今天,终于一脚跨入了北方的门槛
人流、车流滔滔涌来
迷茫、孤独、无助纷纷涌来
——泛滥
多想避开这滚滚的红尘
永远遁入深山,归于宁静
或者化作一只鸟儿飘然而去
翱翔于天空的自由
可是不能!肩上还承担着义务与责任
对于家庭,你是一头不知疲惫的老牛
对于孩子,你是一支还没燃尽的蜡烛
只要一息尚存,还得奋起迈蹄
那么,就让我学做夸父
即便半路悲壮地倒下
也得跨出这最后奋力的一步
展望前方,北漂的路
还正遥,正远
● 在北方,一切从零开始
在北方,没有人问你从哪儿来
你来了,就是一个完整的回答
不需表白你曾经的辉煌
踏入北方的门槛,一切便从零开始
也不要说你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便是你的财富
在北方,咒语打不开命运之门
你必须学会抛弃奢望
洗衣、煮饭、买菜、拖地
鸡零狗碎的生活细节,你必须
一一得心应手
学会像牛,默默地忍耐
默默地喘气,默默地站起,默默地前行
在北方,一夜间
你会长大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所有的苦难,转身都会默默化为沃土
● 在北方,不悔地撒出最后一粒种子
在北方,思念是一只只蚕儿
入夜便是作茧的时节
丝丝缕缕,无声无息
把孤独的灵魂一层一层紧紧地包裹
前方有梦,脚下延伸着一片绿色的海洋
遥远的海岸展示诱惑。静谧、无声
像无穷无尽的启示,蛊动着生命去寻觅
脚步一直都未曾停歇,
因为肩上扛着责任的缘故
或许,活着便是对亲人的一种承诺
是以不管阳光多么的爆烈
寒风多么的肆虐
我都没有停下脚步,有些悲壮地
一直朝前赶路
不悔地撒出最后一粒种子
只为生命中能有一次葱茏
北方呵,此番哪怕豁出去一次
也要体验这迟来的激情!
● 在北方,表达不了心中对故乡的热忱
在北方,天亮时
故乡的容颜便又退回到黑夜
每个清晨,你一脚刚跨出门槛
嘈杂的声浪便把你神经铆成紧绷的弦
行走在这座城池边缘
不论你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防不胜防的冷箭,还是令你一次次痛不欲生
或许你真的很失败,自以为一身傲气
却比不上故乡黄泥巴路边那一根根衰草
更有骨气
每个孤独的夜晚
你都会怀念故乡的星空
默默念诵着那些记忆里的乡亲
怕自己忘记那些渐行渐远的兄弟
唉,对于故乡
你的诗歌总是显得太过于苍白
写的也词不达意,表达不了
心中对故乡的热诚
● 一路向北,寂寞无边
春天早已来临
可心中却依然感觉寒冷
有个身影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而我,始终假装坚强
嘴角挂着微笑,不肯露出一丝破绽
踏上北方这座城市
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偶尔遇到一两个熟人,也是佯装热情
握手、问好、寒暄,然后道别
转身已是忘得一干二净
爱人啊,没有人能取代你的名字
在我心中镶嵌得如此之牢
虽然在一起总是磕磕碰碰
可这一路向北,我的寂寞无边
● 在北方,走不出故乡深情缠绕的目光
我是一只风筝,踏入北方
便已飞越了故乡的上空,消失在茫茫云端
而心,却固执地摇动着故乡手中的线毂
离别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对她的爱意有多深啊
北方孤独的梦里,故乡一次又一次地
闯入我的梦中,让我失眠
如果能够化作一株草儿该有多好
那么就让我疯狂地生长、疯狂地拔节
摆脱这难言的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季节一个个过去了
可心中的枫叶依然深红如血
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忽然明白
对于故土,我是永远也走不出
她深情缠绕的目光的
就像村子里的那条河,不管相隔千山万水
在夜里、在清晨
没有一刻,不在我心中默默地呼唤
写于201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