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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心理治疗师(小说)


作者:姚鄂梅 举人,3119.2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59发表时间:2018-10-02 15:54:14


   老师问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她硬邦邦地回答:“我只想离家远一点。”话一说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娅琪大一那年,有个男生好像对她有点意思,寒假里还专程跑来看过她。万小年故意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男孩子站了一会,水都没喝就走了,娅琪没有埋怨她怠慢自己的同学,只是他前脚走了没多久,娅琪后脚就出了门,中途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几个同学约好要一起去爬武当山。
   娅琪一回来,万小年就扑上去再三盘问,那个男孩有没有一起去武当山?娅琪说没有,“他去干吗?这是我们女生的集体行动。”万小年望着她黑黑眸子里蓬勃的青春景象,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她又推心置腹给娅琪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我发现我们俩的命运还真有点相似,我上中专的时候,也出现过这么个人,他是我的同桌,自然比别人多一点交流,特别是在我填了新疆的志愿后,他跟我说,他也很想去新疆,但他不像我那么有勇气,因为他家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从这个角度讲,他很羡慕我,也很佩服我。
   想不到这么几句话,居然改变了我的命运,后来改填志愿时,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写下了“红方”两个字。红方就是他所在的那个县城。有时我想,如果他当时不跟我诚恳几句,我很可能不会填红方,如果我不填红方,也就没有后来我跟他的恋爱。
   我们是毕业后才在红方开始恋爱的,我都去单位报到了,他才惊讶地发现,我这个外地人居然站在了他们红方的街头。处了不到两年,他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撇在这个几不靠的地方,像个孤魂野鬼。我告诉你这事,就是要你明白,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就是一张白纸,太干净了,太单纯了,随便什么人在上面呵口气,就能留下痕迹,就能左右你,所以说,你现在千万不要贸然接近任何一个男性,应该再过几年,大一点,成熟一点再说。”
   娅琪却说:“如果你不在红方,怎能碰上我爸爸?”
   万小年就叹气。“所以说,缘分这东西,并不是绝对的,人在红方,当然就只能在红方找自己所谓的缘分,如果在地级市,我肯定也会有地级市的缘分,甚至,在省城,在北京在上海,我也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一样可以在当地找到自己的缘分。”
   娅琪眯缝着眼睛,轻轻点头。
   娅琪还像以前上学一样,在床上赖到最后一刻,才一跃而起,匆匆漱洗,随便往嘴里塞点东西,拿上包包,拉开门就往外跑。
   这天,万小年在门口把她拉住了:“这种学生包你还背?留着给我上菜场用吧。”她递上一个昂贵的新皮包,连标签都还没剪。这是万小年决定内退的时候,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凑分子给她买的,她没舍得用,就想等娅琪参加工作的时候送给她。
   放了一年多,现在终于可以送出手了。闲置的这段时间里,她还专门拿着它到寺庙里请师傅开了光,据说拿着这样的包,能保平安,能走好运。
   不光是包,每天的衣着万小年也要再三审视。“谁知道今天会碰上什么人?缘分是需要去点亮的,你就是那根火柴,你不嚓地一下把自己点燃,谁能看到你?别说是擦肩而过,就是把肩擦破了,黑咕隆冬的,那个人也没办法看到你。”
   娅琪上班的公司在市中心,租来的家却很偏远,否则就不是那个价钱,也没有精致的装修。万小年对住房的要求很高,说住所决定生活的基调,住得不好,什么都提升不起来。
   娅琪提醒她,我们在红方的家装得也不怎么样。万小年说:“那不一样,那时你还是个学生,现在你是个大姑娘,现在的基调,很可能就决定了你以后的生活。”
   搬家那天,娅琪说叫个帮手来,电话挂掉没多久,来了一个小伙子,娅琪头也不抬地随便介绍了一下:“刘厉,这我妈;妈,他刘厉。”然后三个人就埋头搬东西。
   虽然忙乱,万小年还是偷偷多看了几眼,可惜小伙子头发遮去了半张脸,又戴副眼镜,嘴边还有一层青杠杠的胡茬子,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个啥长相,倒把人家的穿着看了个仔细,体恤成色很差,牛仔裤又脏又破,一望而知不是出自什么好人家。马上又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管他呢,又不是娅琪的男朋友,如果是男朋友,她不会这么草率地跟自己介绍。
   住进新家的第一夜,万小年就开始履行老贺交给她的职责,一本正经地宣布那三条纪律。前两条娅琪笑呵呵地接受了:“怎么可能寅吃卯粮,我办的是借记卡,又不是信用卡,想透支也透不了。奇装异服更不可能,我们公司有纪律,上班必须穿职业装,身上的首饰不许超过一件。”至于第三条,娅琪说,“那可说不准,万一我碰到了我的真命天子呢?”
   “即便是真命天子,不到结婚那天,也不能‘失控’。”万小年严肃地说,“一旦‘失控’,男人还好说,女人就难以抽身了,这是性别决定的……女人最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抱残守缺,耽误终身。”
   “得了吧。”娅琪不以为然,“我们好多同学大一的时候就出去跟人同居了,还有人同居对象都换过两茬了。”
   “反正你不行,要想嫁得好,就一定不能‘失控’,听你妈的没错。”
   娅琪突然一笑:“我倒要问问你,你当年怎么样?婚前一直没‘失控’吗?”
   万小年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实话。“我就是教训,你看看我,再想想要不要过我这样的生活。”
   “怎么?你觉得嫁给我爸爸不幸福吗?很委屈吗?”娅琪的眼神里似乎多了点陌生的东西。
   万小年知道自己有点失言,却也只得继续往下讲。
   “不是,是你爸爸之前。我不是跟你讲过那个中专同学的故事吗?他后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到外面闯世界去了。你看,男人就是这样,不管两个人到了什么地步,只要想走,随时可以抽身走人。女人就不行,只要是有过那种关系的男人,要她突然断掉,无异于剥皮抽筋。”
   “然后呢?”娅琪执拗地盯着她。
   万小年有点说不下去了,她到底不擅虚构。真实的情况是,那个人走了,去了南方,但他们之间并非杳无音信,而是半死不活地维持了很久很久,唯一的支撑,就是他那少得可怜的几封来信,而她写去的信,都可以装订成一本书了。
   他很快就跟另一个女人好上了,而且恶毒地让那个女人来告诉她,叫她别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对她早就没感觉了,他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从那个女人告诉她这话开始,她一有空就往南方跑,那个女人根本不怕被她看见。
   很多时候都是三个人在一起,她也看出事情不会有任何转机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甘心鸣金收兵,哪怕只是给他们制造骚乱也好啊。一来二去纠扯了很多年,青春一天一天耗完了,一点可怜的积攒也都扔在路上了。
   娅琪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我知道了。我会管好自己。”
   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姑娘啊。万小年望着她活力四射的苗条背影,满意地笑了。
   其实,娅琪跟刘厉早就“失控”了,他们的第一次甚至要追溯到大一那年的寒假。现在,就算万小年从老家赶来,贴身监督,他们还是能找到机会偶尔“失控”一下。
   娅琪有天回来对万小年说,她在“青年志愿者”那里报了名,以后可能会有一些活动,会占用一些周末。万小年夸她做得好,又说:“当志愿者不比在办公室里,可以穿得活泼些,亮丽些。”说着就要带娅琪去选购服饰。
   娅琪说:“志愿者有统一着装。”万小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买。“我知道他们的衣服,无非是一件体恤,我们可以去买相配的裤子,那种没型没款的体恤,全靠裤子来衬托了。”
   买了裤子,又买了配套的鞋子,发饰。娅琪说:“没想到你也这么热衷于公益活动。”
   “我才不关心公益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放过任何一个结识牛人的机会。”
   这是母女俩的暗语,万小年一直把未来的女婿称作牛人,那个人必须很牛,实在不行,至少得有一宗很牛,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才(仅指奇才、大才),当然,什么都有是最好的。
   星期六,是第一个志愿者活动日,天刚亮,娅琪就穿着万小年买回来的新裤子新鞋,一副阳光丽人的样子,兴冲冲跑出门去。她甚至来不及坐公汽,径直跳上一辆出租车,直奔刘厉的住所。
   刘厉还没起床,娅琪一眨眼就脱光了自己,钻进了刘厉的隔夜被窝。
   一直缠绵到下午,才饥肠辘辘地爬起来找东西吃,找来找去,只有一包快餐面,两人分着吃了,然后就挽臂上街。刘厉说很想去吃吃未来岳母做的饭,娅琪谎称万小年感冒了,不便去麻烦她,还是在外面随便吃点算了。
   刘厉很想知道未来岳母对他印象怎么样,娅琪说还行,又摸摸他的脸说:“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印象就可以了。”
   “她对我应该没什么挑剔的。”刘厉摸摸自己两腮。他自认是个小帅哥。
   “我妈对男生的长相没什么要求,五官端正就行。”娅琪忍不住悄悄给了他一点暗示。
   “话是这么说,那天她看见我,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娅琪笑个不停,世上竟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但她已经不好继续提醒他了。
   吃过饭,也没心思逛街,两人的钱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都三个星期没在一起了,于是继续回家睡觉。
   刘厉突然想起什么:“你妈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呀?”
   “有可能。”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时机没到。”娅琪说,“如果告诉她,她就不会放我过来了,她怕我们在一起会‘失控’。”
   刘厉一笑,接着感叹起来:“唉,同样是后妈,为什么你的命运跟我的命运那么不同呢?”
   “好啦好啦,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个的吗?就当它是成长痛,每个人都会有成长痛,症状不一样而已。再纠缠不休我可烦了。”
   刘厉又问,你母亲准备在这里陪你多久?娅琪想起万小年说过的话:等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我还要帮你带孩子,这辈子我就卖给你了。就说:“没准会陪一辈子哦。”
   刘厉做了个绝望的表情:“我看我现在就去说清楚,给你们家当上门女婿好了,至少可以省一份房租。”
   “想得美!”娅琪正要扑上去,手机响了,是万小年,她问公益活动结束了没有,那里供不供晚餐。娅琪瞟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心里有些羞惭,忙说:“就要结束了,我马上回来。”放下手机就开始穿衣服。
   刘厉躺着没动,问她什么结束了。
   娅琪脱口而出:“我跟她说我今天有公益活动。”
   刘厉哼了一声:“什么不许‘失控’!无非是怕你失了身,攀不上高枝了,我说的没错吧?”
   “傻瓜!就算她是这么想的,谁说我一定要配合她,按她说的去做呢?”
   刘厉一挺身坐了起来,两人得意地吻在一起。
   万小年盯着一个豪华健身会所观察了很久,她发现,来这里的男人,多半是些一望而知很不错的年轻人,要不就是偏年轻的中年人,个个器宇不凡,实力可想而知。这里应该不难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女婿。
   当年她觉得嫁给老贺是在办一件大事,事实上,这个感觉一直持续到今天,今后可能还会延续下去。也就是说,这件大事,她办了一辈子。很有难度,就像去穿一双别人的鞋,来走自己的路,窄的地方,她削去了多余的皮肉,宽的地方,她塞进了填充物,跌跌撞撞,居然没出什么大错地走过来了。
   如今,她已完全适应了那双鞋。有时她想,所谓削足适履,再没有比她体会更深的了,那个过程根本不能用痛苦来形容,它就该叫修行,如果还能感到痛苦,只能说明一点,那个人的修行还没成功。
   毫无疑问,她是成功了的,娅琪的桌上摆着她们母女俩的合照,手机号码上她的名字叫阿妈,因为只有加一个阿字,手机通讯录上她的名字才能摆在第一。但成功只是及格,离完美还有一段距离,她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走完,这一步要是走得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了。
   很难想象,如果娅琪嫁给一个没什么实力的男人,没房住没钱花,贫贱夫妻,局促度日,那还能想起她这个后妈的好来?不埋怨她就不错了。哪怕仅仅从这一点考虑,也应该积极参与娅琪的恋爱。
   万小年不惜放下身段,在这里找了份保洁的工作,没事就从家里做点吃的带过去,送给在那里工作的姑娘们,然后再伺机向她们打听她观察到的三个对象,三个人都是开着车来的,都轩昂大气,仪表不凡。她唯一想了解的是,他们三个当中,有没有人是未婚的。
   居然三个都是已婚,万小年在心里骂:现在的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年纪轻轻的,就都结了婚,说不定还有了孩子。
   过了段时间,一个管理名册的女生悄悄告诉她,那个姓麦的,虽是已婚,但去年已经离了,而且没孩子。女生话没说完,她脑子里就蹦出个白皮肤戴眼镜的男人来,他是他们三个当中个头稍矮的一个。
   万小年心里一动,没孩子的离婚男人,跟未婚的有什么两样?
   她偷偷看过那个人的登记表,比娅琪大十岁,硕士,自营公司,这样的条件,比那些跟娅琪一起出校门的愣头青不知强多少倍。
   她用老贺给她的钱办了张健身卡,送给娅琪。娅琪很感兴趣,接过来就往外跑,比送她衣服和皮包还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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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叙述有两条线。明线是万小年陪伴女儿娅琪的过程叙述,暗线是万小年自己的人生经历。两条线相互交融,共存。故事其实非常典型。不如意的上一代,总想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自己理想的样子,总想再安排给一代。为了这些,可谓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可在事实上,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甚至是反向发展。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所以在读这篇小说的过程中,让人提心吊胆。小说故事既没有朝着读者固有的社会经验,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也没有朝着特别理想的方向发展。正是栽种的笔墨埋得深,更吸引人继续读下去,结局在情理中,又在情理之外。作者叙述思路非常清晰,明暗线交织,情节引人入胜,善于隐藏真实意图,语言简单接地气。佳作!倾情推荐阅读!感谢作者赐稿流年!【编辑:妖怪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81009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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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10-02 15:55:37
  欢迎作者继续赐稿流年,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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