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征文“春华秋实”】房事(情感小说)
我相信我们前世有缘,跟美佳,跟花花。
我是一只流浪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不停地奔走于这个城市的角落。自从遇见美佳,我的生活才彻底改变。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天下着小雨,我正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垃圾桶旁边寻找我需要的食物。美佳手里拿着肉包子从我身边经过,那诱人的肉香吸引着我,我死死地盯着美佳的包子。不知什么原因,美佳竟然注意到我的神态了,她停下脚步,将一个包子递给了我。我本能地后退一步,见她没有坏心,我便毫不客气地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早餐。美佳冲我笑了,她的笑容很和善,露出一对小虎牙,真好看。
就这样,我神使鬼差地跟着美佳回家。
美佳的爱人老赵显然很不欢迎我。那天美佳让我吃饱了饭,还帮我洗了澡,洗浴液透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花洒的水淋在身上暖暖的,美佳哼着歌用电吹风吹干我的毛发,那一刻的美佳就是我梦中妈妈的模样。
“你看,狗狗多漂亮啊!”美佳冲老赵喊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在家里饲养小动物”老赵很不客气地瞪起了眼睛。
“可是它通人性,你没看见它跟在我身后的样子,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小孩子”
“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野狗,有没有传染病?养狗要花时间花精力还费钱,就你这点工资,你有这个能力吗?”
老赵的一番奚落,美佳不由得低下了头。我看见美佳眼中有泪光闪过。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是不受男主人待见的。好不容易有了家,我不想再过流浪的生活。为了让老赵接纳我,我尽量做一条好狗。我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不随地大小便,每天老赵出门上班,我送他到电梯口;他下班回家,我给他叼来拖鞋和报纸;他看电视时我就静静地蹲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
老赵不在家的时光是最幸福的。美佳的时间相对自由,她从一家企业退休不久,为了给儿子积攒娶媳妇的钱,她在小姐妹的鼓动下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员。这份职业不适合性格内敛的她,但她做得很努力。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外省找到一份平面设计的工作,平时难得回家。她与老赵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而跟我几乎相依为命。我喜欢和美佳呆在一起。有时她不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开着小电驴带我去见客户。我以站立的姿态把两只前爪搭在电瓶车笼头上,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别提多拉风了。
好日子才持续了几个月,我感觉这户人家已经是大雨欲来风满楼了。美佳的儿子赵鹏突然带回一个女孩,宣布要结婚,让老赵和美佳措手不及。前些日子美佳夫妻俩还在商量着给儿子买房子,毕竟儿子已经工作了,找对象结婚都是说来就来的事。他们相约去售楼中心和房产中介咨询买房事宜。据说被某些阔太组成的炒房团一搅和,价钱高得离谱,房源还特别紧张。很多楼盘开盘,半夜就有人去排队了。开发商近来特别牛,不接受贷款,房款必须一次性付清。虽然老赵是公务员,但是单凭两人的死工资要想给儿子买一套像样的房子,实在有点力不从心。没想到儿子找对象的速度出奇的快。这边正忙着看房呢,那边儿子的准丈母娘发话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男方没有房子没关系,我们有,但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必须姓女方的姓”。这不是欺人太甚吗?老赵不乐意了。房子再贵,必须得买。
老赵心情不好,我跟着遭殃。老赵看不惯美佳护着我这个蹭吃蹭喝的主。美佳因为我的存在而觉得理亏,于是更加努力地工作。我不明白为什么美佳总是赚不到钱。她打扮得体,温文尔雅,待人真诚,不像某些业务员为了业绩吹得天花乱坠,对真正的风险却不甚了了。美佳或许真的不适合做销售,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却没有拉到更多的保单。
房子始终是美佳夫妇心头的痛。好的房子价钱承受不起,价钱合适的不是结构不好,就是地段不行。儿子最终跟老赵摊牌了:如果买了房,就准备带媳妇回到父母身边,如果不买房,就在外地生活。反正女方家的新房子是现成的,等将来自己有了钱,再考虑买房的事。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不能仰别人之鼻息。对未来儿媳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因为来的突然,美佳和老赵都没有心理准备。儿媳模样还是蛮漂亮的,中等个,皮肤白皙,身材凹凸有致,就是态度上不冷不热,让人无法产生亲近感,应该是属于富养出来的女儿。
春天来了,我越来越不习惯呆在家里,老赵也嫌我留在家里时间久了,会产生难闻的气味,地板上到处有我掉落的毛发。我现在有了好的去处。他们上班的时候,我也跟着出门,然后在小区的公园里闲逛。这是个老小区,很大,绿树成荫。公园也很大,有亭台、回廊、草地、池塘和各种健身器材,老人们在公园里锻炼闲聊,孩子们在公园里嬉戏玩耍。我有我的地盘,我在自己的地盘上晒太阳,等着美佳回家。经常会遇到我的同类,他们是跟着主人出来遛弯的,不会抢我的地盘。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望着蓝天白云我有过飞翔的冲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有一团光罩在我左右,我却找不到光源。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光源来自于一只叫作花花的小母狗。花花娇小可爱,一身金黄色的茸毛,头顶上扎着可爱的蝴蝶结,短短的尾巴和四肢,它总是被它的主人―一位古稀老太太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就会摔坏它似的。每一次遇见,花花躲在老人的怀里偷偷看我,凡我所到之处都有它的余光扫过。我开始慢慢注意起花花来。花花是弱小的,但目光中透着机灵与聪慧。每当我们四目交错,它必会躲闪,而当我移出它的视线,它却引颈四处张望。我的内心激起涟漪,我尝到思念的美好与痛苦,我恋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在公园里不仅仅等着美佳回家,更多时候是等着老太太的出现,等着遇见花花。现在我才体会到人类为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花花已经很多天没有来公园了,老太太也不见踪影。究竟发生了什么?花花在哪里?我不能坐等,我一定要找到花花。我在小区内逡巡,我熟悉花花身上的味道,我一定能找到它的。
花花的家在二公里外的一处低矮的老房子里。因旧城改造,这一带几年前就在拆迁,由于补偿款谈不拢,颇费周折。现在只剩下花花一家钉子户。周围残垣断壁,尘土飞扬,花花和老太太的居住环境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恐怖。老太太希望接受政府的补偿,早日另择良地而居,但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愣是不同意,他们认为应该得到更多的补偿款。他们把老人放在这里,轮流送一些食物过来,告诫老人要坚持,再坚持。我愤怒了,我替老人不值,我更体恤花花的不易。但是面对前来的政府工作人员,老人变成和她的子女们一样的嘴脸。我不由得感叹: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老太太死了。花花成了孤儿,没有人会在意一条狗的死活,但我在意,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它。我带着花花出现在美佳面前时,美佳先是欣喜,继而无奈,最后愧疚。我理解美佳此刻的心情,本不宽敞的生活空间添进二条狗,自己的生活质量会受到影响。
赵鹏的新房终于有了着落,这套房子掏空了老赵大半辈子的积蓄。美佳的重心渐渐转移到新房装修上去,这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美佳整整瘦了一圈。赵鹏的婚事在即,美佳的妈妈到城里来小住几日,我和花花天天跟这个慈眉善目爱说笑话的老太太一起,可开心了。老太太临走前提出将我和花花带到乡下跟她做伴,城里的房子象火柴盒似的,转个身都困难。美佳心有不舍,但她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照顾我们,房子也的确小了一点。
美佳的妈妈住在离市区十公里外的小山村,这里三面环山,绿意盎然,一条溪涧从后山沿村子蜿蜒而下,终日流水潺潺。我们每天呼吸新鲜空气,在门前的草地上打滚,在屋后的竹林中追逐,老太太还会带着我们去山上挖笋、采茶,日子过得比城里有趣多了。
花花总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惹人怜爱。它把我当成依靠,成了我永远都不想甩掉的小尾巴。我们在青山绿水间忘情相爱,它在我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让我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它是我的女人,我的珍宝。
小山村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宁静,越来越多的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布满山村的各个角落,游客们一波接一波地来村里度假,山里的房子也开始拥挤起来。清晨醒来听到的不再是公鸡打鸣的声音,也不是清脆的鸟叫声,而是游客们的招呼声、欢笑声。这时候我常常会想起美佳,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