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潜规则(散文)
副科到正科,就得八万多。
退休之后,少了许多应酬,人自然清闲许多,但喝酒的次数并没因此而减少:老战友、老同学、老部下、老同事、学生、宗亲等等,他们大概怕我寂寞,几乎天天有人邀我去喝酒。而且,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在台上,有签字权,反正都是公款消费,白痴才不去白吃。所以。除学生外,只要有人请,我都去白吃。
这次的战友聚会,他们不打算用公款,准备自己掏腰包;因为他们中有几个口袋里有点家伙。闻传文是以团级干部的身份转到地方的,是一家市级石油公司老总,他说他年薪也就几十万儿;李继明是一家电视网络公司的老总,他说他公司小,年资经流量还不到一千万。
吃饭前,他们喜欢搞“经济半小时”,赌资不大,输赢也就万儿八千的;况且,这里是家庭餐馆,很安全;即使有点问题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有个战友在公安系统内有不少朋友。但我胆小,口袋里又没家伙,所以,只能做看客。
吃饭排坐次时,不论职务高低,不论钱多钱少,只看年龄大小。张仁才比我大一岁,所以每次战友聚会我只能坐第二位。围坐之后,菜还没上齐,有人扫了一眼,说论职务传文应该坐一席,仁才赶忙起来拉传儿,传文说:“莫听他瞎扯蛋。”这时大家开始清理职务,有两个正处或相当正处,算是七品;有两个正科,算是八品;他们把我算作从八品;有一个村支书、一个股长,算是九品;还有一个是小队长,算是十品;还有几个下岗职工。小队长说:“我十品还有品儿,比没品儿强。”逗得满堂大笑。
坐在我旁边的是易善峰,他是正科,刚被“一刀切”切了下来。我问他:“这多年你到底搞了多少钱?”他说:“我三十多岁干正科,正八品干了二十多年,少说也有个三、五百万吧。”
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也许,他知道我问话的意思,说句气话罢了。
那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当时我还在职,善峰是扶贫办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我去找他想贷点款。那是一种只贷不还的款,很多人都往里头挤。说扶贫款都用来扶贫,只有傻子才相信。我的报告已经写好了,就准备贷10万;材料他也收了,办公费、材料费都交到他的办公室去了。但当我去查结果时,他把笔记本翻给我看:上级没批。
我此前也曾想对他表示一下,但是单位太穷,又怕烧了香菩萨不显灵;再则,老战友,总觉得有点仗义。后来听人说,官场之道,即使是亲兄弟也得遵守游戏规则。这件事,我哪里都没说,只有我们俩人心里明白,在坐的战友都不清楚。所以,我又补上一句:“凡是给我办过事的人,我都不会亏待他。”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说:“老战友,不是你这个说法,你的意思到了,你的事就变成了别人的事;办不成,你的还是你的。”接着他举了一个例子:我们邻县的一个县委书记,调到市里去工作;他在县里任书记时,曾收到过一个副科的四万元,但还没来得极调整这个副科的职务就调走了。这个副科给书记发去了一条短信,对书记荣升表示祝贺,同时发去的还有他的银行帐号。第二天,他的帐上多了八万元。
小队长说:“这买卖做得,净赚四万。他妈的逼我咋就没碰到这好的事!”
善峰说:“这个副科不懂行情,副科到正科,就得八万多。可能书记收的多了记不清谁是谁了,错将四万当原价退还。”
传文儿说:“现在有些干部,就是靠人事调动发财,典型的买官卖官。”
有个战友,是下岗职工,他说:“那就没有党纪国法了?”
“靠,什么党纪国法,那都是用来吓唬老百姓的。”传文儿刚回到地方时是副经理,与一把手多次发生矛盾冲突,所以,至今仍然愤愤不平。
善峰说:“党纪也好,国法也好,那都是隔墙撂砖头子,砸到谁谁倒霉。”
继明用筷子在小碗口上轻轻地敲几下说:“好了,不说这些鸟事了。今天的酒钱是传文的,菜钱是我的,玩小姐的钱是善峰的。”
仁才站起来伸个懒腰,笑咪咪地说:“忆往昔,红旗招展,想干不敢干;看今朝,山花烂漫,想干没子弹;生不逢时啊!”
大家都陆续出门了,见我和仁才没动,继明回头说:“走哇。”仁才说:“我们不去。”继明说:“那你俩搭三轮回,我就不送你们了。”
走出小弄道,见他们驱车远去,内心顿生无限感概:看着战友们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想着战友们徜徉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我们不得不赞美,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代!
注:文中人物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