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祝福祖国]红颜薄命(小说)
五十年代后期,中国历史上具有战略意义的抗美援朝结束了。许多孩子都是读着《谁是最可爱的人》长大的,那是个崇尚英雄的时代。谁对抗美援朝的战士都怀有无比崇敬的心情,友珍当然也不例外。友珍在省城安顿下来后不久,就去一个银行学校读书,她在那里开始还是很想念年轻的区长的,但那时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再说他们也没有真正恋爱过,所以不管是从区长秦川的角度,还是从友珍的角度,他们想要再见面或交往都比较困难。渐渐地,友珍也在读书中找到了心灵的安慰,慢慢地,她也就把秦川给忘了。
时间一晃两年就过去了。就在友珍快要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有人给友珍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时友珍刚刚十九岁,那个男人二十一岁。他叫忠,是刚从抗美援朝战场转业到地方的,在一个国营大厂当保卫科科长,人长得也很帅,加上友珍也刚从失恋中走出来,还有那个崇拜英雄的时代对年轻人的影响,友珍一听忠是从抗美援朝战场回来的,就本能对他产生敬佩,所以别人介绍他们认识不久,根本就没有去了解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稀里糊涂地结婚了。友珍那时恐怕是出于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吧?反正爱情没有了,和谁结婚都一样,更何况忠还是最可爱的人呢,所以就这样她把自己給嫁了。婚后,友珍才发现忠根本不是她想要找的人。首先他们生活习性上有很大的差别,一个是地道的农民出身,一个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一个喜欢看书学习,一个斗大字认识不了几个字;更可怕的是,忠在上甘岭战役中,全连人都阵亡了,他是唯一一个从战壕的土堆里被救出来的一个人。他的大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精神上有点毛病,常常多疑。最极端的是,他当时作为一个大厂的保卫科长晚上经常要到单位值夜班,他走之前一定要把门从外面锁上,有时他还不放心,就在锁上再贴上封条;不让友珍有任何人身自由。他不在家,友珍不能出门,救像被关禁闭一样!我们知道友珍从小在家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这个!于是她就想到了离婚,可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宝贝,她就想再忍忍吧,看忠能不能变好点?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也许友珍为了孩子还愿意和他过下去的。
事情是这样的:友珍和忠结婚后,就没有工作过了,而忠的单位当时很缺财会人员。他们厂一个管人事的副厂长听说友珍是银行学校毕业,就来到他们家,动员友珍去他们财务科工作。家里来人友珍自然要和客人说说笑笑的,更何况是忠单位的领导呢?这在一般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是青天白日,大门都敞开着呢?可在忠的世界里却觉得非常不正常!他一回到家,看到了妻子正和厂长在说话,而且还是有说有笑的,忠当时脸色就不对了,但领导在,他还不敢发作。等到领导一走,忠一下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刚解放时保卫科科长都是佩戴手枪的)对着友珍,大声吼叫着“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一出去,你就勾引我们领导,今天我要把你枪毙了!”当时把友珍吓得半死!虽然当时他没有真的对友珍开枪,只是拿枪吓吓她。但那一刻,在友珍的心里,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婚!否则,说不定哪一天,他真的失控就会把她母子给杀了。因为友珍已经看清了忠是个不正常的人了。
于是有一天趁忠上班的时候,她偷偷地历经艰难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广庙小镇,回到了父母身边,把她和忠的所有事情都对我父母一五一十地说了,她父母听了友珍的叙述,真是万箭穿心!可能在那个时候父母心里有很多的后悔,他们可能想当时如果不把友珍硬是送到省城去,就让她和秦川恋爱结婚就好了。因为他们知道秦川是个好人,为当地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的人品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现在人家早已高升,调到外省市去了。想到这里,他们夫妇不约而同地叹了口长长的气!然后坚决支持友珍离婚。
当时友珍离婚真的是困难重重,原因是忠是个老革命,受到上面保护的,还有友珍当时有孕在身,按照婚姻法也不能离婚的。可是友珍再也不敢回到自己家中了,因为她觉得她的生命已经没有保证了。为了友珍的这场离婚,他的父母几乎弄得倾家荡产!最终婚是离了,可是友珍在省城再也呆不下去了,因为不管友珍到哪里,忠都要去找她,向她赔礼道歉,要她回到他身边。可见忠应该说是爱友珍的,可是他爱得太过了,让人觉得恐怖。这就是友珍的第一次婚姻,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以身心破碎而告退。这次婚姻让友珍更加认识到了爱情的宝贵!
三
为了躲避忠的无休止的纠缠,友珍只得回到了故乡的小县城。就在当时的县农业银行上班了,生活总算稍稍安定了些。那一年友珍才23岁。本想从此她可以过上一个安稳的日子了,谁知道更大的厄运还在后面。
那时友珍虽然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了,但依然很年轻漂亮,加上有文化,性格又开朗,当时追求她的人还是很多。她在这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了一个在粮食局工作的她中学时的同学。那是一个长相英俊潇洒,文理都很好的年轻人。他有娴熟的专业知识,又能写一手好字和好文章。况且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尤其令友珍父母感动的是,那个叫良的年轻人,虽然没有结过婚,可是他却非常乐意接受友珍的孩子,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一点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这是友珍的第二次恋爱,也是比较满意的一次恋爱,按照常理,他们彼此相爱,又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应该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有一次,友珍去县委联系一件工作上的事,恰巧碰到了她同学的哥哥,他就是接待友珍工作的副县长。其实友珍和他只有一面之交,是在她同学家碰到的,那时友珍还是个初中生,他早参加工作了。友珍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他说他对友珍印象非常深刻。他热情地帮友珍处理好了工作上的事,还要留她吃饭,友珍婉言谢绝了。但他还是很热情地把她送出了县委大院。当时友珍也没有想那么多,以为他是看在她妹妹是她的老同学的面子上的。
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友珍的意料。从那以后那位副县长就找各种借口不停地来找友珍,极尽纠缠之能事,有时弄得友珍非常尴尬!后来他竟然把他妹妹也动员起来了,做友珍的思想工作,劝友珍就范,她妹妹说“我哥哥真的喜欢你,在第一次见到你后就对你念念不忘,你就和他交往看看吧,我很喜欢你做我嫂子哦。”最后他甚至还找来了友珍的行长给他做媒,友珍都一一回绝了,并且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可是那位副县长并没有因此而罢手,他是一个心胸极其狭窄的人,他打听到友珍的男朋友在粮食局工作后,就利用手中的权利,把他从县城赶到下面的一个小镇去了,她想以此来动摇友珍的决心,但友珍偏不理他这一套!因为第一次婚姻的失败,使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爱情的可贵,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和良结婚了!那位副县长看实在是没有希望了,一怒之下,刚好那时赶上国家有精简机构的政策,他就利用手中的权利,把友珍和良一起下放到农村了。从此,那个从不识五谷为何物的友珍却要在农村,和广大农民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
四
如果没有这外在人为的因素,应该说友珍的第二次恋爱和婚姻还是比较美满的,因为这个叫良的同学,不仅长得帅气,人也非常聪明,主要是人品胸怀也是可圈可点的。就在友珍在产房生她和忠的女儿时,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只是在交往,可良依然在产房门口等着孩子的出生,当孩子生下来之后,第一个抱孩子的就是良,他抱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对友珍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当时在产房外等候的友珍父母感动地落下了眼泪,并且在心里默默地答应了这桩婚事。觉得友珍还能找到这样的丈夫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分。等到友珍满月不久,他们就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从此友珍走进了她的第二段婚姻中了。
应该说他们是有爱情基础的,他们彼此是相爱的。所以他们结婚不久,第一个男孩就诞生了,这个男孩比友珍和忠的女儿只小一岁半。外人如果不了解情况根本不相信这姐弟俩不是一个父亲生的,因为他们相隔时间太短了!第三年又一个男孩诞生了。当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怎样节育,更没有后来的计划生育。友珍夫妻在不到十年内,总共生了六个孩子。一开始友珍的父母就把最大的女儿接到自己家抚养了,他们主要想不要让这个孩子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毕竟拖油瓶总是不好的。后来看女儿生了这么多孩子,老夫妻俩不管从经济上还是从精力上都给了他们夫妻很大的帮助。
随着友珍父母一天天变老,仅有的家底也贴得差不多了。而那时的友珍夫妻又被下放到农村了。友珍刚下放到农村时,她一看见满地的泥巴和动物粪便,就狂吐不止;第一次看见没有自来水和电灯的破草房,就有生不如死的感觉;第一次看到田里地里到处有小动物在爬,就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次和家禽家畜同室吃饭时,她没有一点食欲!可是,这就是现实,她必须面对!我们难以想象从小那么娇生惯养的友珍,是怎样熬过这第一道难关的?紧接着是劳动关,她可是从小除了读书就没有参加过什么体力劳动的,即使她生活中有过一次恋爱和婚姻的磨难,可是忠还是很宠她的,结婚一年多忠连一个裤头都没有让她洗过呀?面对着当时人民公社的集体劳动,每天要挣工分,然后才能凭工分分到粮食的现实,她怎么能坚持长时间在烈日下曝晒?她怎么能学会各种农活?她怎么能承受那么大强度的劳动量?哦!可怜的友珍!她实在是太痛苦了,她的爱情并不能帮她改变这一切!
有一句俗语说得非常好,“贫贱夫妻百日哀”,这就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婚姻也需要物质基础作铺垫的,如果自身生存都难保了,爱又如何焉附?友珍的爱情和婚姻就面临着这个问题。所以友珍的父母,不时听到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偶尔友珍会回娘家,也都是因为他们夫妻闹矛盾了,赌气回来的,虽然每次都是良到丈人家来向友珍赔礼道歉,然后把她接回去。但友珍父母明显感觉到女儿变了!当时友珍虽然只有30多岁,可脸上已经没有了红润,显得瘦削而暗淡,身体也不如年轻时那么挺拔了,尤其让友珍父母害怕的是,原先温柔善良,活泼开朗的她,现在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她原先特别宠爱的大女儿也不像过去那样亲热宝贝了,那时她的大女儿也只有十岁光景,偶尔有不懂的问题想问她,友珍也没有耐心对她解说了。那时她的女儿凭着本能感觉到,她的母亲已经离她渐行渐远了……
果然,有两个礼拜友珍没有回娘家,外婆不放心,就叫她大女儿乘车去看她,好在她就下放在近郊,离外婆家小镇不远,半个小时不到,她女儿就到了友珍下放的地方了,推开门一看,她吓坏了!(那时友珍和良已经生了6个孩子了),她看到他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的继父不在,几个弟弟妹妹都在大声地哭闹,也许他们好久都没有吃饭了吧?她作为姐姐很懂事地赶紧把外婆给孩子带的吃的东西给他们吃了,好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她才去问母亲怎么了?友珍吃力地告诉她“我昨晚肚痛一夜,差点痛死我了。”女儿问她“继父呢?怎么不带你去看病?”母亲告诉她说“他去给大队算账去了,年终很忙,他要靠自己的一计之长,多赚点工分,年终才能多分点粮食和钱的。”她大女儿当时也很小,根本不懂这些,只是本能地感到很恐惧!晚上她回到外婆家把她看到的情况对外公外婆说了,他们也感到有不祥之兆,当晚外公就找到了良,要他带友珍去看病。良虽然嘴上答应了,可依然没有引起重视,他只叫了当地的赤脚医生开了点止疼药给友珍吃,他又去忙自己的了。他以为友珍会像过去一样很快就会好了。
可是就在那天的半夜友珍的父母就听到有急促的敲门声,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只是问这是某某家吗?他有点气喘地说着“友珍”的名字,友珍妈马上披衣起床开了门,看见一个农民模样的小伙子,不太连贯地说着“快!你们……女儿想见……你们,快去!她……,很不好……”没等到他把话说完,友珍的父亲就知道友珍出事了,连夜赶到了友珍下放的地方,走到她家门口,还听到友珍气息微弱地说“我要回家……”,可是当友珍的父亲看着那个赤脚医生把一碗红糖开水灌进友珍的嘴里后,她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友珍就这样走了,年仅33岁!留下了同样33岁的丈夫和七个幼小的孩子。那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她出殡时候,天空昏暗,大朵大朵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洒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全镇人都哭成泪人儿,就像她出生时那样轰轰烈烈,她死时也轰动了整个小镇!因为乡亲们看着七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大的女儿才十岁,最小的弟弟才几个月。他们都在想这几个孩子今后怎么办?他们没有妈妈了,以后他们怎么活?再看看悲痛欲绝的友珍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今后靠谁来照顾?谁看见这样悲惨的场面能不泪流满面呢?整个送葬队伍长得几乎望不到尽头,凄厉的哭声在大雪笼罩的旷野上久久地回荡着……
孩子的父亲良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他不断地忏悔,嘴里念念叨叨地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带她去看病她就不会死的。”……如果没有眼前这些年幼的孩子,我想她的丈夫真的会随友珍而去的,后来有人看到了他写的“悼亡妻”的诗,就表达了他这样的愿望。应该说友珍最后是找到了她的爱情,她的丈夫是爱他的,后来良终生未娶,也足以说明他对友珍的爱,可是就是这样的爱毁了她的一生,甚至还让她搭上自己的生命……
对于友珍短暂的一生,我们不知该怎样评价?如果说纯是她个人遇人不淑,可她遇到的人也不是真的很坏,秦川,是一个英雄式的优秀干部,忠,应该也不算是坏人,只是他爱的太过;良,更是个帅气又聪明的好人,可也没有给她带来幸福;最多那个副县长有点偏狭,那也是因爱生恨的。人的一生是不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在操纵?是不是真的红颜都一定会薄命?面对友珍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我们真的只有一声叹息……
长叹文中两婚恋,薄命坎坷怜红颜。
半生浮萍随流水,一宵冷雨葬婵娟。
美人自古如名将,难见白头到暮年。
功德圆满升仙去,永留芳华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