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弄西风
　　
　　 老屋门窗挂着臃肿的
　　 棉絮帘子，怕冻坏一度荒闲的房
　　 挑明了说，是怕无孔不入的西风
　　 帘子，千疮百孔
　　 门窗始终，面向太阳
　　 一根树枝插在门扇中间
　　 拽着门柄不松手
　　 铁锁动不动，生锈
　　 锁住屋里的梦
　　 西风打不开门也带不走
　　 瞥一眼蹲在炕头的炕琴
　　 肚子里吃饱了，被褥
　　 却弄不出一个音符
　　 钟子期手缠胶布，触指
　　 无奈摇首，没有知音
　　 高山流水也长满了愁
　　
　　 房间门张开了嘴
　　 被一面破床单遮住
　　 是垂了一绺很旧的胡须
　　 又仿佛是袜子底补了千层
　　 西风从何处溜进了屋
　　 还是撩开了门帘
　　 秋风拒装罗盘就晕头转向
　　 不去亲吻玉叶却恋上了逼仄的炕头
　　 平静的莲池怎么起了风皱
　　 莲萍，耐不住寂寞
　　 还是西风无聊地钻进寂寞的空间转悠
　　
　　 墙角的石缝有擦得滑溜的鼠洞
　　 堵不住风来撩开心门
　　 鼠儿黑夜里沉沉地睡去
　　 只有从鼠洞里钻出的秋风
　　 还在，倾听
　　 生怕一个个梦
　　 张嘴呵着热气袅袅升空
　　 鼠啮玉米棒子可以过一冬
　　 贪睡的青春
　　 也要抓住一个切实的冒着热气的梦
　　 驾着西风的瘦马追一程
　　 摘不下云朵
　　 可总算靠近了那片游动的彩云
　　 拴住门的树枝
　　 根本无法关住梦的生命
　　
　　
　　 二、门楼与青瓦台
　　
　　 若干年前清明节的早晨
　　 袅袅的炊烟盘桓在青瓦门楼
　　 爹去过高丽国接受了太极的隐喻
　　 阴阳两极常常碰头
　　 总以为这一天祖上的坟
　　 也升腾着青烟
　　 越过三里地缭绕在土山包
　　 和门楼上的青瓦一起燃烧
　　
　　 扎一只会飞的青鸟
　　 置于龙脊向东的翘首
　　 吹一声凄婉的口哨
　　 翩落在山后的坟头
　　 张望之后轻吻故人的魂
　　
　　 龙脊闪耀着琉璃的灿黄
　　 青黄是不接的暗示
　　 卦象方士摇头忘记注解的秘方
　　 浓秋的红绿没有人腹诽
　　 色彩学的教科书漏了一章
　　 爹问我青瓦台为何不能飞
　　 我说除非来了八级地震
　　 爹翘首看门楼
　　 活灵活现的龙跃跃欲凌空
　　 在华夏的土地才有了祭祖的名分
　　
　　 青瓦台楼前有十八楹柱
　　 街上找不到春联的摊位
　　 妈用点大枣饽饽的颜料
　　 染了两张老表纸
　　 豆灯下剪了一对凤凰
　　 捧给了门楣上的眉心
　　 于是炕上的炕琴响起了梁祝
　　 月儿站在窗前偷窥洞房
　　 青瓦台的门楼再大
　　 凤凰也不会衔落一支郁金香
　　
　　
　　 三、梁上燕君子
　　
　　 一匹无名的山狼
　　 停住了追逐乳燕的脚步
　　 梁上只有蜘蛛可以名正言顺
　　 时迁可以不朽
　　 那是在雕梁画栋上走刀刃
　　 粘在鞋子上的春泥
　　 啄上了梁头
　　 不争暖树为老屋写了一巢诗
　　
　　 妈妈用高粱杆串起了十字架
　　 燕君子没有发现耶稣
　　 读不懂圣经里的虔诚
　　 误解了主人要她再嫁
　　 妈妈用雪白的面团
　　 怀孕一群人间生出的白燕
　　 叮当地响在十字架上
　　 日夜对视守住安宁的家
　　 翻开《论语》，找出君子的论述
　　 成人之美，呢喃而不夸夸
　　
　　 肃杀秋来凋碧树
　　 燕子喙衔一支短笛
　　 吹着秋色赋南下
　　 牧童慌忙从牛背窜起
　　 要燕儿一同做原野的放牛娃
　　 暮色里，西风焦急
　　 牧童告别燕子绘了一幅共牧的画
　　 推门悦耳，燕君子叽叽喳喳
　　 托举，办了只有一张画的画展
　　 不离不弃，就悬在百姓家
　　
　　 ——2018年10月20日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