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巴尔扎克的另一面(随笔)
法国文学巨匠巴尔扎克是文学爱好者崇拜的偶像。
巴尔扎克将自己近百部小说冠名为《人间喜剧》,让一百多年来的读者在他的喜笑怒骂中,尽情地欣赏到了法国当时的世情风貌。这部《人间喜剧》里嵬集了众多伟大的文学作品,是上天赐给人类的珍奇瑰宝。他的一系列小说,充满了对人类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饱含着对贫穷人类的同情和关注;其中相当多的作品,针对当时社会那些贵族富豪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无情的挞伐,直至将他们那为富不仁却貌似良善的虚伪嘴脸大白于天下。读着巴尔扎克那充满幽默睿智无情掊击贵族的文字,我会心一笑,心里感到痛快淋漓,心情为之一爽;读着他描述当时的“外乡人”在巴黎贫穷窘迫却仍遭受贵族们羞辱压迫的生活,我会倍感窒息,象作者那样对他们充满同情怜爱之心。
在世界文学史的定评中,巴尔扎克是一个伟大的平民作家。他的写作是为平民而作,他的作品是为贵族掘坟开墓。他的平民情结导致自己与贵族必然格格不入,他开始写作前的“外乡人”生存状况导致思想上必然与贵族不共戴天。
然而,个人的臆测并不能代表真实的历史。巴尔扎克一边是猛烈地讥刺一切贵族,将他们肮脏而贪婪的灵魂揭示于天下;一边却深怀着一种“贵族至尊”的情结,甚至暧昧地希望贵族社会能接纳自己。这种矛盾的思想和生活经历纠缠着巴尔扎克一生。
巴尔扎克一生坎坷多变,充满了戏剧性。一度他想经商发大财,结果几次落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他从失败的经商中唯一的收获,是学到了其他作家难以企及的有关工业、商业、金融业等方面的各种知识,十分深刻地窥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机构及其活动,看到了资本家们“发财”的黑幕,也获取了相当多“法庭上见”的法律专业知识。而最重要的是,懂得了人在社会上怎样才能纵横裕如地“混”,怎样尔虞我诈,怎样自欺欺人。巴尔扎克的小说《幻灭》是一部深刻揭露资本主义社会本质的杰作,正是依据自己开印刷厂的经历写成的。
巴尔扎克曾与人合伙出版古典丛书,不料天不遂意,财运不济,负债1.5万法郎,但他不甘失败,索性变本加厉,孤注一掷,靠银行贷款独自经营起了一家印刷厂。
从此,巴尔扎克把自己的全部热情都倾注在这项冒险事业上,希冀通过自己的奋斗,一举而成大亨。每天从清早到深夜,他只穿件薄薄的短袖衣,穿梭在七台印刷机和24名操作工人之间,一身汗流浃背,忙得不亦乐乎。他时而帮助排字,调整铅字盘;时而亲历亲为,开票收款进货;时而为生意与商家书贩交涉,讨价还价,锱铢必较。可他仍然没有“财运”。不久,印刷厂即告倒闭,而实验中的铸造新铅字也告失败。为此,他又欠债9万法郎。
1828年,巴尔扎克因经营印刷业不善而破产,筑债高台,潦倒不堪,只得被迫以卖文为生。在踏上真正给他带来一生辉煌的文学道路之前,他是一个十足的穷光蛋。
因了他的才华,因了他顽强执着的不懈努力,三年之后,欧洲升起了一颗耀眼的文学新星,他成了欧洲最有名望的作家之一。当时的报章杂志向他潮涌而来,争相索稿,一时洛阳纸贵;出版家的谄媚之言、读者的赞美之词,一夜之间,巴黎泛滥,其势来如洪水,令他不知所措。
惯性的可怕在于毁灭一切,适应生存的要求会将伟大和卑鄙混淆。即便是伟人也难逃这一“法则”。巴尔扎克陶醉了,晕眩了。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穷困、潦倒、晦暗、饥饿、无奈,他感觉生活和社会欠他太多;他发现那些获得财富、女人、成功并奢侈地生活在世界上的人其实比自己并不高明到哪里,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才华将他们踩在脚下,他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名誉品尝人世间最大的快乐。
穷酸小子是无法融入当时上流社会的,因此,巴尔扎克将自己装扮成他在各种社交场合中适宜的角色。首先,他在自己“盛名”权威下,冠之以贵族的头衔,以小说《驴皮记》为始,率先署名奥瑙利.德.巴尔扎克。按当时法国巴黎上流社会的界定,法国人姓氏中的“德”,往往是出身贵族的标记,它后面的姓大都来自古代国王或皇帝封赏的采邑。巴尔扎克虚构了一个假贵族的名衔,他的这个“德”字纯属子虚乌有,随心之作。然而,一个冠有贵族名的大作家在巴黎横空出世了!
接着,巴尔扎克给自己配置了一辆考究的双轮马车,后面还跟有一位穿制服的跟班。如此这般,出乘显赫才不至于给自己“丢份儿”,人们才会将他当作真正的一流作家款待。他在卡西尼街买了一所房子的二层楼,并买回了-些外形华贵的家具。他特地为自己的制服做了镂花的金扣子,同时让那位可尊敬的裁缝布伊松赊给他丝织的锦缎背心。无一例外,他的头发上总抹有一层厚厚的头油,经常手拿镜子搔首弄姿地自我欣赏。
可悲的是,他毕竟只是个假贵族,他衣饰的颜色经常搭配不协调,手指甲里总是满含污垢,鞋带经常散开而且凌乱地拖拉在丝袜上。天热了,脂垢便从他涂油的头发上滴落到花领上。此刻,他成了一个显摆财富的暴发户。
巴尔扎克的青年时代正处于欧洲大工业猛烈发展及资本家血腥聚集原始资本的时候,因此,无庸讳言,他的成长必然带有浓重的时代烙印,他会不由自主地被那条原始资本的血腥污浊的河流裹挟而去,无法深思熟虑地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你是活,还是亡?”成了他生活道路抉择的的不二法则。我们确实难以苛求一个不为今人熟知的社会环境所塑造的巴尔扎克,不能异想天开地去想像一个伟大作家的一生必然瘕疵全无。这里,用一句说烂了的话:存在决定意识。
我无意从巴尔扎克那著作等身的《人间喜剧》中去追寻创作的点滴,却惊奇于历史常常忽略个人生命的蜕变。
历史与个人的交点很难相吻合,历史却能真实地镌刻一位伟人的生命轨迹。
浩瀚宇宙,人类如蚁。悲喜人生,何其短促!一个人对人类的贡献,一部《人间喜剧》己经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