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正好赏菊，想起县城西南的菊花山，便约友人一同前往。
　　 沿着公路西行，不时有山鸡野兔闪入眼界。远处，阡陌纵横，秋硕累累，有三三两两的农民于田间劳作。路旁，灌木丛生，苍枝屈虬……一路说笑，一路观赏，不经意间，已至菊花山脚。
　　 才下车，便见汩汩溪流如怨如诉、呜呜咽咽沿着山涧流向远方。偶尔，有秋虫啾啾，于枝叶间隐现，那叫声，悠悠扬扬、唧唧切切，如断如续，与涧里的溪流声一唱一和，恰好的融合。而那枝上的叶，早被浸染成多彩的精灵，在风的摆弄下婀娜摇曳，漫山漫谷，红的、黄的、绿的、黄绿相间的，把一片山恣意成一帛绚丽的彩锦。细看，树丛间却不见平日开着的丛丛簇簇、斗艳的山花了，花枝上只剩得泛黄的、微显卷曲的叶。我与友人倏然的惆怅，山花如斯，更何处寻那钦慕的菊。
　　 沿着山路登山，不多时便见一潭清池，水清见底，游鱼噏唿。潭边有一翁，苍颜白发，荷一篓一锄，以水拭面。我与友人便凑过去，用清澈冰凉的水拍洗满是汗水的脸，顺便向老者打听菊花山的花事。老者恬淡地笑着告诉我们，菊花山的菊花开在山顶，现在上山正是赏菊的时候，只是花事没有传说的那么盛。
　　 稍稍休息，我们便继续上山，老者采药，恰同行。
　　 一路上，老者不紧不慢地走着，边给我们讲菊花山的故事。
　　 菊花山绵延百里，却只有我们脚下这座山峰有泉。山因水而清，巍巍间透着秀气；水因山而灵，盈盈中露出妩媚。有山有水，天公作美，便有了这漫山的药材，养育着这方百姓。
　　 聊着聊着，老者慢慢聊起了自己的家事。
　　 老者祖居菊花山下，世代务农，闲时采药补贴家用。白发翁媪，年愈古稀，育三子，都已成人。回想起以前的日子，老者眼里满含着泪。
　　 孩子们小的时候，日子苦，很苦，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幸得离山近，靠的采药卖钱、摘山果糊口勉强度日。孩子们开始上学，日子更是紧巴，虽然政策越来越好了，但山里土地贫瘠，逢着丰年生活尚可勉强维持，灾年依旧入不敷出。尽管日子过得异常艰辛，老两口儿咬紧牙关，东借西凑，寅吃卯粮，始终没有放弃儿子们的学业。好在孩子们都争气，一个个都跳出山村，娶了城里媳妇，有了各自的生活。老者说到高兴处，脸上慢慢露出自豪，用满是厚茧的手轻沾泪眼，那双手，犹如耙犁一般，粗糙皴裂，青筋迸起。那张脸，枯黑、干瘦，布满了车辙似的皱纹。深陷的眼睛，拭去泪，露出了满足又带着坚韧的目光。老者忽然羞涩地笑了，继续起他的话题，现在，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老两口也不用再为生计辛劳。孩子们都孝顺，不时回来看望二老，让老人安享晚年。但劳作惯了，竟不习惯清闲的日子，城里住不惯，就呆在山里，没事上山采采药、闻闻花香，也是一种快乐。望着沧桑的老者，我和友都感觉到一种感动、一种喜悦，我们为老者在逆境中和老伴一起坚守信念，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的精神感动，也为老者终于苦尽甘来、欢度晚年感到欢悦，同时也对以前的艰辛生活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
　　 “看，菊花。”友人的惊呼打断老者的回忆。
　　 果然，在不远处的山坡，已见丛丛簇簇的菊花在秋风中颤颤悠悠的摇曳。仿佛，风儿稍劲便会折了一般，让你不时为它揪心。那花儿，黄的、白的、红的……斗艳似的怒放，把一座山头点缀成一片花海。
　　 我登过比这高的山，也见过比这盛的菊，但是如这般开在山顶，全然无视山脚的野花都已英落、尽显枯萎；无视秋深的寒气已逼人，秋霜已微露，依然盛开、傲霜斗艳、竞相怒放的菊却是少见。
　　 这种菊，少见。
　　 置身花间，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嗅之欲醉，那种香，没有因为山顶的风极快的弥散、消失，而是久久的萦绕在周围，许是风对香的无奈亦或是香对风的不屑，才有这样固执的坚守？
　　 很久没有这种心旷神怡、身在画中的唯美感觉了。
　　 老者乐呵呵地坐着花丛中，额间曾经深深的皱纹忽然间好像变浅了、变展了。望着老人家的笑脸，我心中不由一动：这难道不是一株菊花吗？一株愈老愈艳、凌霜怒放的菊花。
　　 我没有再去过多的打听老者的经历，按他的年龄，应该是饱经风霜的，从他那朗朗的笑声里，不仅感受到一种无畏、一种喜悦，也感受到一种激情，一种对生活无限热爱的激情。他的笑声感染着我和我的朋友，也感染者四野的花儿，要不，那些小精灵为何越发的晃动着身躯？
　　 我用相机为老者照了几张像，从不同的角度。我要选最好的一张挂在我的办公室。让我时时回忆这次邂逅，回忆老者饱经风霜的脸和那不屈的目光、回忆那苍虬的手、那爬满沟壑的脸，还有菊花山顶那盛开的菊。
　　 我会在静夜默默地注视着老者的照片，感受他对生活的那种激情、那种信念、那种坚守，感受那种无所畏惧的勇气，----静静地思索。
　　 下山的时候，友人问我累不累。我笑着对他说：“不累，因为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菊花，一株老当益壮的九月菊。”
　　 我想：如果有时间，明年我还来赏菊。我会带更多的朋友一起来，给他们讲今天的相遇。也许，明年还会碰见这位老者，或者更多的象老者一样的人。
　　 会的，一定会……
　　 待到明年寒露节，再来赏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