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奇石
费老八岁时,一日在泰山脚下游玩,偶得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头,厚约三寸,通体浅绿,隐约透明。费老见之甚喜,置于家中,当夜枕其入眠,梦一神人,皓首童颜,曰:“得此石者,必将富贵。”醒来,细观之,不觉异常,仍置于床边,每每抚摸,爱不释手。
费老十八岁时,远近闻名的瞎子胡半仙亲手摸了摸石头,半天不语。费老清晰地记得胡半仙眼角含泪,眼皮紧绷,好像要尽力睁开那五十余年从未睁开过的双目。良久,胡半仙感叹一声:“石中有龙飞腾时,家中必出富贵人物。”说罢,拄着拐棍向费老深鞠一躬,退出门外。
其时,费老学业已竟,农忙之余,索性便博览群书,专寻怪石仙方、奇人异事之章节;并将石置于桌上,日酌夜思。经十年,依然不得其方。唯十年间摘得怪石七千余例,洋洋洒洒四百万字,出版《古今奇石大观》一部,成远近知名之玉石专家。
费老二十八岁时,一日豁然开窍,扔掉书本,携石周游各处。奇山、怪石、古村、远溪,亲历天地造化之奇,欲暗通奇石蕴含之妙,经十年,亦未得其方。十年游历发掘得古迹二千余处,古庙、石碑等四千余个,拍得照片七万多张,写得游记千余篇,著作《古迹寻隐》一部,遂成声明远扬之旅游作家。
费老三十八岁时,探索奇石奥妙之心更炽,每日抚石自语,茶饭不思。夫人见其郁郁寡欢,知其心病;便遍邀玉石专家前来与其论道,共商破解之法。久而久之,虽未得方法,但费老于玉石界之名更盛,终日门庭若市,携石请其品鉴者络绎不绝,收藏之友遍布各省,被赞为通晓古今之宝石鉴赏专家。
费老四十八岁时,打开电视的任一收藏或鉴宝频道,都见其侃侃而谈,身旁桌上摆一奇石。每每旁征博引,历数自然,慈眉善目,乾纲独断,大名无人叫了,人尊称“费老”。
费老五十八岁时,两眼日渐老花;每次鉴别,总觉得力不从心。有两次在电视直播时看着面前送来的宝石,费老竟然无从判定,甚是难堪。其时孙子尚小,需人照看,于是顺势推掉各处邀请,赋闲在家,日夜细斟奇石。常曰,家有二宝,一为石,一为孙。
费老六十岁时,突一日精神万分矍铄,笑对儿子儿媳说,我之将死不久矣。此生有鉴石之长,拙作亦一版再版,门徒朋友不下千人,已知足也。唯有一憾事,虽死犹不得心安。儿子、儿媳面面相觑,望着费老抚摸奇石,不敢如平日般打趣。
七日后,费老无疾而终。儿子、儿媳将奇石和其生前著作摆放于灵前正中。
当晚,孙子偷偷拿起那块奇石到室外玩耍,圆月当空,分外皎洁,玩得累了,扯开裤子,对着石头哗哗尿了起来。只见绿色的石头发出黄色亮光,石内隐现一片片山水田园,两条巨龙于石内嘻戏飞腾,久久不散。
有人前来吊唁,屋内传来一阵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