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小丽忽然就沉默了。她常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望着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那个胖小子一天一个样子，家里的气氛是欢腾的，喧闹的，热烈的，大家的心都被小家伙成长的喜悦涨满了。
　　 那天晚饭后，小丽去桂红家。她爹娘都不在，大概出去玩儿了，桂红在看电视，见了小米，就拉她一块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演男人和女人在说话，说着说着就抱在了一起，开始亲吻。他们亲得很慢，很细致，像是要把对方的五脏六腑都吸出来。小丽心里有些紧。她盼望电视里的人快点停下来。电视里的人却越来越有耐心，他们像两株蔓生的植物，彼此缠绕在一起，越缠越紧。小丽不敢看了，她感觉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水。屋子里的气氛也慢慢变了。电视里的人继续亲着，男人开始脱女人的衣服。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电视里的喘息声和模模糊糊的呢喃。小丽感觉时间像是凝滞了，桂红忽然说咱玩个游戏吧——电视也没意思。
　　 紧接着小丽就看到桂红慢慢地解开她自己的衣服，看到她那比自己高很多的胸，饱满肥白，小丽不敢抬头看了，脸发烧。桂红却笑着拿起小丽的手抚摸她自己的胸，小丽扭着脸，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地抚摸桂红蛋糕似的柔软的胸，又被她的手牵引着摸到了一点硬核，小丽急促地抽出手，却看到桂红象变突然发烧似的浑身颤抖，嘴里仿佛很痛似的发出很低的声音。小丽很惊恐地望着桂红那怒放的桃花似的红光满面的脸，急躁地跺了一下脚，我走了！
　　 小丽，别对别人说，一定啊！远远地传来了桂红的叮嘱。
　　 一阵风吹过，街上弥漫着树木和蔬菜的气息，夹杂着人家的饭菜的香味。小丽知道自己是害羞了，她非常诧异桂红的胆子这么大，她不好意思。这种隐秘的事情，她小丽怎么会对别人说呢？但是，她好久好久也忘不了桂红那天的表现，以致于开了学后，也常常出神地微笑起来。
　　
　　 五
　　 暑天晚上，好多人在外面乘凉。刚打过麦子，麦秸垛一堆一堆的，像一朵朵盛开的蘑菇，在夜色中发出暗淡的银光。空气里流荡着一股子庄稼成熟的气息，湿润，香甜，空地上也零星地钻出了野草野花，有淡粉的、深紫的、浅黄的、洁白的，花朵儿开放着，露出里面嫩黄的蕊，很热烈也很寂寞。夹杂着些许腐败的莫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小村里。
　　 那天，小丽从桂红家出来，路过那些蘑菇形的麦秸垛时，听到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隐隐地和刚才桂红的的声音相似，她吓极了，撒腿就跑，不料跑远了一转身，却见有人出来望，一个男的，赤着膊，穿着个大短裤，也不怕蚊子叮似的就那么地站着望着。田野里，渐渐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夹杂着庄稼汁水的青涩气息。远远地，茂密的树梢层层叠叠地看不太分明。夜色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点一点把小丽包围，小米丽加快了脚步。
　　 开了学，小丽就已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大家都在加紧学习，当然也有的男女学生加紧地恋爱，据校长在会上警告大家，初三学生被他捉住的已有十对以上，他希望同学们好好珍惜时间，争取考上高中。
　　 小丽仍然常常出神，而且前位的男生还递给过她一张条子，说他爱她。当然，小丽不敢同意，她怕校长在操场上捉住，给班主任说丢人现眼的。
　　 只是，男生的条子，却是一天一张，一天一张很热情地话，如风筝似的在小丽心的天空升起，飘扬……
　　 终于，有天小丽鼓足勇气，在晚自习后，和那个男生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冬天的冷风，根本就象是力气不足的样子，凛凛地吹来，对小丽他们根本不起作用，他们依然很热，男生把很薄的棉衣扣子都解开了，热气腾腾的。
　　 又一个过大周的晚上，小丽没有回家，迷迷糊糊地跟着这个男生去了他家，他父母都在县城打工，晚上只有他们两人。那天晚上，小丽听到自己美妙的身体如花似的开放的声音，他们如此地迷恋和陶醉于当下，欲罢不能。
　　 那时距离中考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可想而知，中考，小丽考得一塌糊涂，那个男生也是名落孙山。
　　
　　 六
　　 令人恐怖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小丽明显地感觉身子懒懒的，而且早上常不自觉地嘴里冒酸水，干呕几下子，眼泪都出来，小丽很烦恼，怎么回事呢？
　　 更可疑的是，一向很准时的月事，过了十多天了，还没有来，小丽有点慌了。她之前听桂红说起过，女人怀了孩子，那个就会停了，就会集中那些精血饲养小孩子。难到是怀孩子了吗？
　　 那天，她鼓起勇气，去了镇上的药店，戴着口罩，吱吱唔唔地对营业员说是给嫂子买几个早早孕试条，结果，在公厕里进行尿检，却发现真的是醒目的双红线！彰显着小丽怀孕了！小丽哭了，她真的怕极了，恨不得立刻去死。她又蹬着车子，按着印象中的位置，去了那个男生家。恰巧，男生也在家。
　　 怎么办？怎么办？原来那个小豹子似的在自己身体里穿行的男生，在这件大事上却像个绵羊似的没了主意。一起去死吧！小丽咬咬牙说，男生一口拒绝，说要不，咱们就干脆和大人说开，结婚算了！
　　 啊！结婚！
　　 那年，小丽刚满16岁，男生同岁。
　　 可想而知，小丽母亲得知闺女在学校里谈恋爱，谈大了肚子，是多么地暴怒，一向很要面子的父母，不管哥哥嫂子怎么劝阻，咬牙切齿地对亲生的闺女下了逐客令，断绝关系，扫地出门！我们没有你这样的闺女，你也没脸有我们这样的爹娘！任凭小丽在父母面前长跪不起，哀哀地哭着，他们也是脸色铁青。后来男生父母来找他们商量两个孩子结婚的事儿，也被推搡着出了门。
　　 唉，罢罢罢，走就走！小丽干脆厚着脸皮就住进了男生家里。
　　 没有父母的祝福的小孩子过家家的所谓爱情，最终却以女方怀孕划了个凄凉的符号。
　　 小丽天天以泪洗面，悔不当初。她整天地跳来跳去，妄图把那个扎根在身体的胎儿折腾下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那个胎儿紧紧地与母亲共呼吸着，一天天地膨胀了小丽的肚子。
　　 而且，那时说些天上的云、地上的桥的诗句的，那个云里雾里诗人似的男生，温柔的棉花似的小伴侣，却渐渐地变得爱发脾气，乱骂人，砸东西，而且还学会了喝酒，喝完酒之后就开始用很无耻的脏话羞辱小丽；甚至婆婆公公，对这个没花一文钱就娶回家的小丽，也是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小丽与父母早就断了关系，挺个大肚子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无处可逃。深深地痛悔，为自己轻率地婚前尝禁果，为自己没有主见地破罐子破摔地跟了这么个渣滓男生，她痛不欲生。
　　 离预产期有十多天，有天，她在和男生吵了一大架后，男生推了她一把，她摔倒在地，肚子开始如刀绞似的疼痛，忽然感觉哗地一阵尿意，她挣扎着掏出纸巾擦拭了下，天哪，是鲜血！早产了！
　　 男生也吓坏了！人命关天的事儿，他打了120救护电话，20分钟后，县里的救护车鸣叫着离开了村子。
　　 她产下了一个女儿，四斤四两，像个干涩的无毛小狗，蜷缩着。
　　 可想而知，伺候月子的婆婆几乎对她每天大骂，对她因生产致污的衣衫很嫌弃不给洗，而且很直接地叫骂说，是小丽她勾引他家儿子，骂小丽是不要脸的女人！小丽有天喂饱了女儿之后，梳了梳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剪子，毫不迟疑地戳破了手腕。
　　 半小时后，几乎全村都听到了婆婆的惊叫声！
　　 一个月的时间，小丽去了两次医院。
　　 小丽出院几天后，哥哥嫂子偷偷地来看望小丽。那天男生出去玩了，哥哥嫂子看到骨瘦如柴的妹妹，痛哭失声。
　　 哥哥绾起袖子找男生父母，那天他们家围了好多人，听他们吵架……
　　 最后，在乡亲们的劝阻中，高大的哥哥脸色铁青地手下留情，没有把男生父亲的手臂拧断，男生母亲跪下表示一定对小丽好好的……
　　
　　 七
　　 小丽深感绝望，男生整天游手好闲，地里的活儿不愿干，等他们把土地承包出去，女儿已经上幼儿园了，这已是小丽在家呆的第四个年头。
　　 有天，小丽去镇上赶集遇到了桂红，桂红穿得很时髦，原来她又去县城工厂打工了。桂红连连叹息，小丽你怎么变得这么苍老！她又说你怎么这么傻呢，找了这么个男人，你娘提起你来就恨不得剥了你皮似的解恨，你怎么不知道保护自己呢！又悄悄地告诉她，怀孕了可以流产的，其实我在县城上班时也像你似的做过傻事，和一男孩谈恋爱被搞大了肚子，但感觉那男的品质不行，不可靠，就分手了，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的流产。你真傻啊！过得这是啥日子啊！听说婆婆公公也不行？小丽见到了这个昔日的玩伴，多年前那个隐秘的往事又重现在眼前，恍如前世，她痛哭失声。
　　 三天后，小丽去了桂红所在的工厂，开始了自己赚钱。后来好久不回家，开始男生也不急，也不找她，直到她大概二个月没回家了，男生才着了慌，寻着来到小丽上班的地方。
　　 已工作半年的小丽，面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也变得爱说笑了。她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分手吧！
　　 男生开始拖着不分，小丽也不急，说反正咱也没有结婚证，分居时间达规定时间以上，事实婚姻自动解体，原来，小丽在工作之余，自学法律，懂得了好多。
　　 男生父母倒也无所谓，反正小丽又没花一分钱娶进家门，而且儿子也不算年龄大，刚二十多点，再找个没结婚的姑娘也应该可以的。于是他们也就鼓动着儿子长志气离开，女儿归男生抚养。
　　
　　 八
　　 小丽很能干，几乎每个月的工资是车间同工种最高的，而且她在工厂里学了好多知识，车间里一个保全工就注意到了秀气文静的她，他家是县城的，而且也读过技校，是个专业的技术工人，礼貌文雅，修机器也很有门道，他屡次地托付桂红给介绍，小丽就坦白地把来厂之前的丑事给保全工说了，保全工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要我们相守，我这辈子保准好好地对你！谁一生中不会犯错呢？
　　 三个月后，小丽穿上了美丽的婚纱，与保全工深情相顾，保全工的父母在听到小丽甜甜地叫爸妈之后，各自笑眯眯地给了小丽一个沉甸甸地红包，婚宴上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他们幸福地喝下了交杯酒。
　　 三天回门，小丽携保全工忐忑地坐车奔驰在回娘家的路上，刚一进门，见到了早就等候的哥哥嫂子，蹦蹦跳跳地小侄儿在院子里飞跑，大声地叫着姑姑！姑夫！
　　 小丽抬起头，看到四年未见的明显沧桑的爹娘，泪一下子涌出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良久，大喊一声，爸！妈！对不起！女儿糊涂！
　　 母亲拉起她，相拥着哭了，依然木讷的父亲眼圈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