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
秋天,没有太阳,风特别大;房顶上的草一撮一撮地旋转着往下飘,飘下来的茅草被风鼓起来,再次飞向空中旋转着,飘下来。
石兰荣抬头看看天空,风裹着灰尘飞飞扬扬的,她只能眯缝着眼睛看东头这间屋的屋顶,这间屋里放有她四十年前结婚时用的一张刷了红漆的床。“老天爷,可别下雨啊!”她一边在心里许愿一边进屋搬梯。这是一架十一踏长梯,从前老伴活着时整屋,她总是打下手,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石大姐,你等等!”石兰荣在地下拣块砖头正准备上梯,听见东头儿的毛大爷说话,才停下来说:“没事,没事。”
“人老了,不能一个人扒天上地的,万一摔下来,怕是起不来了啊;我来吧。”
“你都快八十了,我才六十出头儿,哪能让你上呢?你帮我扶着梯子吧。”石兰荣上到屋顶,用砖头压住屋脊上的茅草,用手在上面拍几下,这才颤颤惊惊的下来。
“大爷,到屋里洗洗手吧。”石兰荣把梯子顺一边,撩起上衣衣角擦着手说。
“不用了,你看,我这手干净得很。”毛大爷自己拍了两巴掌,然后掏出一支烟,点上,问:“爱国有信儿吗?”
“去年二毛带信说,他在外面谈了个女朋友,人家说要房子。唉!我这穷家破堰的,哪一年能盖起房子。都三十多了,还没成个家儿,我又不中用。唉!”
“一匹草叶顶一滴露水,只要有人,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毛大爷说着,才蹒跚着步子离开。
毛大爷走后,石兰荣开始整理院里的破烂。她把易拉罐装在一条大蛇皮袋里,数了数,45个,能值四块五毛钱;把铁丝钢筋头类装进小袋里,掂了掂,估计有4斤多,能值三块多;然后把硬包装盒用脚踩了踩,与废纸放一起,用绳子捆扎好,又掂起来试试,估计有30来斤,也能值个三块多。她把小袋装进大袋,找来一根粗麻绳,扎好袋口,另一头栓住捆废纸的绳子,然后扛在肩上往街上去。
风,似乎没有退下来的意思。易拉罐与身体碰撞发出哗啦哗啦响声,就跟大沙漠的驼铃摇摆节奏差不多。小路弯弯曲曲,五里地的路程,石兰荣走了差不多一小时。
“废纸掉价了,先前一毛,现在八分。一共十三块二,你数数。”收破烂的老王把钱递给石兰荣。
“不用数,都老关系了。”石兰荣说着把整钱装进内衣口袋,拍了拍,又掏出来,拿出一块后再重新装回去。走到隔壁不远处,卖了一个热馍边走边吃。刚走几步,一辆宝马突然从身后将她撞出五米开外,她试图爬起来,手掌撑地刚使劲,身子又软了下去。
“眼瞎了!找死呀!”宝马的主人伸出头骂道,然后一打方向盘,急驰而去。
风,停了;天,下起了小雨。
“妈,妈。”在县人民医院病房里,毛爱国握着母亲的手轻轻地呼喊着。
石兰荣拉着儿子的手,在自己胸口上按了按,无力地说:“妈,怕是……不中用了,这里有点钱……够盖两间……”话没说完,只顾出着粗气;停一会儿,才将一个包和儿子手一起掏出来,接着说:“够盖……两间……”她说着说着咽气了。
“妈!妈!”毛爱国哭喊着。
百元的人民币无声地撒在病床和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