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三斤桐果(散文)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跟随在东山公社供销社工作的父亲身边读小学。学校每周上五天半的课,每个星期三下午为劳动课。所谓的劳动课,就是学校组织学生从事劳动活动,借以对学生进行劳动技术教育,培养正确的劳动观,养成自立、自强、艰苦奋斗等良好的思想作风。
每个星期三下午的劳动课,大多是上山打柴火,各个班级都有任务,一个学期要打多少斤柴火给学校食堂。学校食堂是烧柴火蒸饭,每个学生一般自己都有两个饭盒,一个蒸饭一个蒸菜,饭是从家里拿去的玉米头,菜是黄豆。两个饭盒装好东西后就用绳子绑一块儿,到取饭时不麻烦或拿错。学校硬性规定只有在完成学校下达的各项劳动任务后,各班才能组织做为班级创收的劳动。因为那时,我们每个班级每个学期都要养一头猪,到期末放假那天就杀猪来搞会餐,还有就是班级开展什么活动都需要经费,经费来源就是学生勤工俭学。
那个秋季学期两个礼拜的劳动课,学校规定每个学生上交三斤桐果子,要求学生不能去摘农民还没有来得及收的桐果,要到农民收过的桐果树上或地上拣散落的。桐果是农民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乡亲们在捡桐果时都很少给遗落。桐果树生长在熟地(就是耕地)的很少,大都长在坡地和茅草丛中。在熟地的桐果,待乡亲们收果过后去找遗落的简直是做梦,连一个桐果壳都难找到,不要说桐果子了。我们小孩子只好三五成群地扛着小竹竿,钻进茅坡里的桐果树下去碰运气。瞄完桐果树上所有的枝丫连桐果的影子都没见到,于是矮身钻进茅草林里。因为桐果树丫一般都很小而脆弱,承载不了多大的重量,乡亲们在收桐果时都不会冒生命危险去爬桐果树,树上高处的桐果都是用竹竿打落地上再去捡。我们幻想着乡亲们在捡时眼睛不方便漏捡,可我们翻遍桐果树下四五米直径的茅草丛也难捡到一个遗落的桐果,倒是锋利的茅草把手和胳膊、脸巴给割成横竖不一的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那两个礼拜的劳动课过去,我捡到的桐果子都不到一斤,完不成任务要被学校记过。周末回家就哭就闹,母亲没有办法,只好花钱买了些桐果子,凑足三斤让我交给学校。
没想到,这事被与我在一起读书的同屯那个人揭发了。第二天做完早操,校长把我拉出队列站到全校同学前面,大声批评我劳动思想不好,要我做出深刻检讨。紧接着学校决定开除我,父亲就去找校长求情,校长一点情面也不给:“你是干部更应该教育好自己的子女,你是怎么教育的?还有脸来求情?这是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决定,报告公社教育组同意了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后来父亲又低三下四地去再三跟学校其他领导、老师哀求,几次到教育组求情,我的学籍才算保住。
可没想到这件事影响了我的升学。次年7月,我小学毕业考上东山公社中学,东山公社中学的领导拒绝录取我,说我劳动思想不端正。9月份新学期开学时,我没书读了。小学和中学是建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个操场。那时学校没有封闭式大门,也没有门卫,想读书的我每天都跑去学校,但都被老师给赶了出来,有些态度不好的老师一边推着我,还一边吼我,用巴掌打我屁股。每次我被推出学校,都看见学校外站着父亲,父亲一脸的无奈,默默地过来把我脸上的泪珠擦去,默默地牵着我的小手走回房间。
10月,父亲调到西山公社食品站工作,我也跟随父亲到了西山。到那后的第二天,父亲就带我到西山中学找到韦校长,面有愧色小心翼翼地说了我的情况。韦校长身材高大,四方脸不怒而威,他听过父亲的讲诉,凝思了一会儿抓过办公桌上那台手摇电话机打起电话来:“喂!总机吗?请帮我接东山公社中学,找校长。”等了好久终于接通了,韦校长对着话筒礼貌地讲了一些问好的话,之后说到我的事,他希望东山中学给我出张转学证明,但最后遭到了拒绝。接着就见韦校长跟话筒吵了起来,吵了片刻,韦校长十分恼火地把话筒“哐啷”一声挂到了座机上,自言自语:“什么意思?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拿来上纲上线不让读书,这是什么道理?”继而对我和父亲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孩子没转学证我照要。”韦校长说着走出了办公室。片刻,一个四十来岁,一米六左右,身材瘦削,脸上颧骨突出,气质清冷的男老师,跟随韦校长走了进来。韦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就是你的班主任黄化君老师。”就这样,我才得以继续我的学习生涯。
而今,经历了人世间沧桑的我,非常感恩那位韦校长,他是我人生路上的贵人,他的正义和果断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