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赎(小说)
午后的风,越刮越急,野外山间,繁盛的树叶哗哗作响。远处的天边隐约传来几声响雷,乌云滚滚,笼罩在天空。一个少女,身上盖着一件黑色披风,站在官道边上,目光眺望着远方。
“小女娃,怎么在这里发呆呢?”一个粗犷的大叔路过,肩上扛着一把连环刀。没留胡子的脸上显得很干净,“这天要下雨了,赶紧找地方避一避吧!”少女看了他一眼,瞳孔微微收缩,执剑的手握紧了几分。
大叔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笑着说道:“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来的。”少女不说话,移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叔很热情,又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公主吧!怎么?是不是偷偷跑出来,幻想着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什么的?”
“像你这样的小娃儿,我见过不少了,你别看我这样,”大叔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吹嘘道:“当年我也是年少轻狂,跑出来行走江湖的,我叫刘二,现在人家都称我一声刘大侠,哈哈!”
“咔嚓”的一声,天边劈出一道闪电,黑压压的乌云开始褪色,变得白茫茫起来。“滴答…”几滴雨水落了下来。大叔挺热情,见少女不搭理他,也不觉得尴尬,说道:“你看这天要下大雨了,你走不走?我真不是坏人,我是看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年龄,一个人在外很危险的。要不去我家避一下雨?不远,就在前面一点。”
少女闻言又望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好。”果然如刘二所说,他家确实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刘二一家三口,他妻子很温婉贤淑,说话声音都非常的温柔。女儿倒是继承了他爹的爽朗,拉着少女吱吱喳喳的,自顾自话不停的说着。这场雨越下越大,大雨滂沱,狂风不止,电闪雷鸣,整整两个时辰,雨水才渐渐停息了下来。
刘二妻子怕少女会着凉,煮了热汤给她,本还想给她做吃的,但少女一直说不饿,也就罢了。
“我进城里一趟。”刘二说道,扛着大刀就出去。
“你带上蓑衣吧!还有点小雨呢!”
“不碍事。”刘二一摆手,转头对少女说道,“要不晚上在这留宿吧!还可以和我女儿一起玩耍,我买点好吃的回来给你们。”
“你要小心点。”他妻子上前,为刘二整理了一下衣衫,轻柔的说道,“别老是跟茶林东帮那些人起冲突,他们太阴险,你又太耿直…”
“没事的,等我回来。”
“嗯。”
少女看着刘二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对刘二女儿说道:“你跟你爹感情好像挺好的。”
“那是。”那女孩说道,“你跟家里人不好吗?听爹说,你是偷偷跑出来的?怎样?刺激吗?”女孩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下她娘亲,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也有过离家出走的念头,但是我娘她盯得太紧了。”
少女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走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对不起。”那女孩慌忙道歉。
“这雨还没完全停下来呢!留下来吧!”
面对两人的挽留,少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声说道:“我…我想家了,我偷走出来,家里人不知道,我怕他们担心,抱歉。”说完便转身向外跑了。
少女一路狂奔,直到离刘二家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接着看了看通往城里的道路,折了个方向,又一路飞奔而去。跑了很久,她一边跑,一边观察地形。终于,她找到一个好地方,就在路边上,一堆茂密的杂草疯狂地长,足有一米高。少女脱下披风,露出淡青色的衣裳,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形如恶鬼,名为修罗。她看了看面具,又远远地望了一眼那边山坡后面,那有一家茅屋。少女眼中有一丝挣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调整状态,然后将修罗面具戴上,不顾刚下过雨的泥泞和潮湿,毫不犹豫地趴进了杂草丛中。为了防止拔剑出鞘时发出声响,她早已将利剑拔出来准备好了。面具背后的眼眸,随着少女平静下来的呼吸,变得冷漠。
等了一会儿,道路上,由远及近,有一个人吹着口哨,扛着连环刀,慢悠悠的走来。
此人,正是刘二。此时的雨水尚未完全停下来,天空中仍然飘着绵绵细雨,夹杂着一些大滴的雨点,嗒嗒地落在泥土中,落在树叶上,偶尔响起几声虫鸣鸟叫,将某些异样的声响掩盖。少女趴在草丛中,握剑的手有细微的颤抖,但她咬了咬牙,用力握紧,手脚开始慢慢蓄力,神经绷紧,聚精会神地看着刘二靠近,从她面前路过,直到刘二将整个后背露在她眼前。就是现在。少女像一支利箭飞了出去,执剑直刺。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给了刘二对危险的本能察觉。刘二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无比锐利的寒光袭来,关键时刻,他转身横刀格挡。少女的剑刚好刺在了刀身上。失手了,少女心中一沉,紧接着,右手果断松开剑柄,运气于掌中,身形不退反进,更一步贴近刘二,一掌拍了过去,将他双手抓刀想要横推出去的动作,硬生生压了回去。
与此同时,少女左手也没有闲着,一把细小的鱼肠剑落在手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斜上方一挥,如同一道天边的电光,瞬闪而过。一股鲜血,从刘二喉咙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也飞溅到了少女身上。少女任由滚烫的鲜血在她那面目狰狞的面具上流淌,无动于衷地看着刘二倒在地上,挣扎,抽搐,直至失去生命气息。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是一个杀手,我,没有感情。”
之后,少女将刘二的尸体扛起来,找了一个荒野地方,将他埋了。失踪总比死去要好,至少,还可以心存希望。整理了一下仪容,少女重新换了一套衣服,还是淡青色彩,三天之后,青衣少女,只身走进了城里。绕开繁华街道,转进一条偏僻小巷,兜兜转转又绕了几个弯,来到了一间破旧小酒馆前。这家酒馆,地方偏僻,装饰破破烂烂,根本没人来喝酒,连大门都是紧闭的。
青衣少女并不在意,推开门,进到里面去一个乱糟糟的老头半眯着眼斜躺在椅子上,也不招呼她。
“我要喝酒。”少女开口。
“什么酒?”
“天上的酒。”
老头闻言睁开双眼,直起身体看了她一眼,又懒洋洋的躺下,漫不经心的说道,“天上的酒,莫非是黄河水?”
“非也。”少女摇头,伸指在桌子上有规律的轻轻敲打了几下,“我要喝的是天上人喝的酒。”
“酒是天上酒,人却是地下人。”老头也用手指敲打了几下桌子,然后起身往里走去“客官,你要的酒珍贵,请到里面来拿。”
青衣少女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刘二的任务完成了,你记录一下。”
“刘二…哪个刘二?”老头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小本子,一边查找一边询问。
就这两个月的,编号一五二八。”
哦…是这个任务啊!找到了。”
“嗯,我现在要拿酬劳。”
“现在?”
“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不可以,目标凭证呢?”
“哐啷……”少女将连环刀扔给他,“这是他随身的刀,你给雇主核对一下,他总能分辨出来吧?”
“这……”老头迟疑说道,“这刀的样式也是很寻常,你怎么不把目标的脑袋摘回来?”
“怎么?怕我会骗你?”少女冷笑道。
老头沉吟一番,拿出一袋银子给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给你做个担保吧!还有一件事,两个时辰前,总部传来消息,跟你有关。”
“何事?”
“九修罗大人的信,说如果接手这个任务的人来登记,要其尽快回去跟他汇报。”
青衣少女皱了一下眉,说道:“我知道了。”然后拿着银子离去了。城外官道某一处的小山坡后面,有一家茅屋。一个中年女子面容忧愁,正在屋外晾衣服。旁边有一个女孩,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问道:“娘,爹什么时候回来?都这么多天了……”
“没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为人,兴许又跑去行侠仗义了。”
青衣少女施展轻盈的身法,避开她们,偷偷从窗边往屋里轻放下了一袋银子,便匆忙跑了。她没敢继续听下去。在西域,有一个传说。大漠深处,有一个鬼城,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像是会移动的一样,没有踪迹,偶尔有些大漠的居民看见了,好奇之下走进城中,却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有人说,这座城,里面住着魔鬼,会吃人。事实上,这座大漠鬼城,是天外天的总部。
天外天,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这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没有人是他们不敢刺杀。江湖人害怕天外天,也痛恨天外天,恨不得将这个组织连根拔起,挫骨扬灰。所以天外天的总部就设立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里面还有很多机关陷阱和阵法。
如果有外人误闯进来了,只有死路一条。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听说许多年前,曾有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闯了进来,然后被众多杀手追杀,不知逃去何处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过了两年,一个峨眉派的女子闯进来了,然而最后让她成功逃掉了。青衣少女根据独门方法,回到大漠孤城。城中建筑颇为古朴,沙漠一般枯黄的色调,有些地方破烂得像遗址一样,却没有人去修筑。青衣少女正往一座府邸走去,那是九修罗的住所。
“依蔻,你回来啦!”
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女孩,肩上扛一柄镰刀造型的奇特武器,比她的个头还大。另一只手拖着一头已经死去的狼,此时看见青衣少女,惊喜呼喊着,丢下手中的狼和武器,欢快地飞奔过来,扑到了她身上。
青衣少女伸出双手抱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你又跑去杀狼啦?”
“哼!一头畜生,不死也没用。”女孩皱了下鼻子,说道:“今晚来吃狼肉吧!”
青衣少女轻轻将她推开,“还是不要走太近了,被九修罗看到不好。”
“我才不怕他。”女孩毫不在意,拉着她的手摇晃着:“不是我说,那老头主张什么杀手无情,太落后了。”
“嘘!别说了。”青衣少女伸出食指挡住她那娇嫩的红唇,说道:“我刚回来,正准备去跟他汇报呢!”
去吧去吧!我先去把这头畜生给宰干净了。”女孩捡起武器,拖着狼走了。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难免有些感慨。这女孩,是首领从一群狼堆里将她救出来的,据说她的爹娘,就在她眼前被狼吃掉了,只剩下一些断肢残骸。当狼群正准备咬她的时候,首领经过,把她救了回来。
女孩年龄不大,比青衣少女还要小上两岁,当初在狼堆里的时候,年龄更小。虽说很幼小,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爹娘被一群狼一口一口的咬死吃掉,那场景和爹娘的惨叫声,如同噩梦一样印在她脑海深处。
所以她异常的痛恨狼,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之仇。但她运气也还不错,遇上了天外天的首领。首领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在天外天就是一个小公主。这位小公主平时爱穿红色的斗篷,把整张脸蛋都藏进宽大的斗篷帽里,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红帽。小红帽虽然有了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但并不娇生惯养。相反。她练功特别的刻苦用心。
首领根据她的想法,找人给她特制了一把像镰刀一般的奇特武器,很大,直立着比她还高几分。但小红帽单手就能将它拿起,轻松挥舞。
而小红帽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跑出去,在茫茫大漠中寻找孤狼,然后杀死,拖回来,剖开煮熟吃掉。每当想到小红帽,青衣少女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两个人,遭遇相似,命运却截然不同。进到九修罗的府邸中。幽暗的大厅,主位上早已坐着一个人,沉默不语。青衣少女抱拳禀报,“九修罗大人,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顺利?”九修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问道:“既然如此顺利,那为何第一剑不中?”
青衣少女猛然抬起头:“您……如何知道?”
“你这次是首次接任务,我派人去保护你有何不对?”
保护?还是监督?
青衣少女重新低下头,没有说话。
“呵呵,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九修罗站了起来,缓缓走下,来到她面前,“你给我跪下。”青衣少女没有说话,依言双膝跪下。
“记得我一直给你强调的话吗?”
“记得,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
“啪”的一声,九修罗抽出皮鞭甩在她脸上,留下一条血红的鞭痕。
“你刺杀刘二的时候心中有没有迟疑?”
“没有!”
“啪”又是一鞭,甩在她的后背上,皮开肉绽。
“没有?是不是喝了人家一碗汤,就忘了自己是杀手了吗?”
青衣少女紧咬嘴唇,没有说话。
“你要记住,你生来就是杀手,这是你的命!”
“啪!”
“杀手要什么感情?”
“啪!”
九修罗一边骂她一边用鞭子抽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出完气,停了下来。青衣少女依然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身体有一些晃动,即使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地面上都有一些血迹了。“唉……”九修罗坐回主位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恨我,我是为了你好,你是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杀手,感情是杀手最大的敌人,我不能让你误入歧途,你明白吗?”
“明白。”
“我必须要对你严厉负责,不然对不起你爹娘临死前对我的托付。”
“我爹娘……是怎么死的?”青衣少女看着他。
“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婴儿,没有什么印象。”九修罗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椅把手,“至于敌人,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好了,别想着你爹娘了,你是没有感情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