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虾皮焖豆角(散文)
“你怎么总是说虾皮焖豆角好吃呢?昨天我试着做了一次,哪儿好吃啊,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么好吃嘛。”
“不好吃么,你做的时候不能留下多余的汤水,豆角要焖得干一点,味道很好的呀。”
每当我把这道菜推荐给别人的时候,经常会遭遇到如上的一段对话,几乎每个人都说,她们自己做出来的虾皮焖豆角,并不像我所描述的那样好吃。
起初听她们这样说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不好吃呢?这道菜明明很好吃的呀。此外,我还必须要明确一点,味道的差别不可能是做饭手艺水平的差别,因为我这个人一向不能算是一个善于做菜的人,这一点但凡是熟悉我的人几乎都知道,而绝不会引起半点争议。
那么也是真奇怪了,虽说是众口难调吧,可怎么我觉得好吃的味道,却总是找不到知音呢?后来说的次数多了,我才渐渐意识到,原来每次提起这道菜的时候,在我心里的影像不仅仅是一道菜,它还紧连着一个美丽的场景。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呢,大概是在读初中的时候,住在老家的胡同里,那个胡同里总共住着十几户人家,像我这样的半大孩子还真不少。
有一天傍晚时分,刚刚下过一场阵雨,夏季闷热的天气得到了短暂的缓解,在一点点凉风的召唤下,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们都走出了家门来到了胡同里,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闲聊,孩子们则追着打打闹闹,胡同里一下子就欢呼雀跃了起来。
不一会儿,有一个小名儿叫来子的哥哥踢哩趿拉地从家里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块饼往嘴里送,大口的嚼着,随后又往嘴里塞上一瓣蒜,呼哧嘎嘣地嚼着,吃得那叫一个香。人群里就有人招呼来子,问他:“吃什么呢?来子,看着可真香啊。”来子一边吃着,一边含糊地应答着,“发面饼裹虾皮焖豆角。”正好来子的妈妈也在人群里,她接着话茬儿说,“这小子忒能吃,中午我给他们爷儿三个烙的发面饼,用虾皮焖的豆角,吃饭的时候都没少吃,这不,等不到天黑,这又吃上了。”
有个婶子笑哈哈地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样的孩子正长个儿呢,正是能吃的时候,不吃可不行。”
另一个嫂子又接着说:“来子妈,看来你做的也是好吃,看着来子吃得那么香,我们都觉得馋了呢。”
来子妈热情地说,“馋了还不好说,走走走,去我家尝尝去不得了。”
听着她们拉家常,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色渐晚,说话间就到了回家做晚饭的时候,有人说:“走吧,都赶紧回家做饭去吧,今儿晚上就吃虾皮焖豆角了,看着来子吃的实在是香。”说着话儿,大家伙儿就都各回各家了。
果然,那一天的晚饭,我家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菜,就是来子哥吃的那个虾皮焖豆角。记得妈妈也是亲手烙了两张发面饼,我和弟弟也学着来子哥那样,撕一块儿发面饼,卷上几筷子虾皮焖豆角,然后就着一瓣儿大蒜,就那么吃开了,那个美美的味道,真是没话说了。似乎从那一天开始,那味道就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不仅仅是那个味道,还有来子哥吃东西时的样子,那个欢乐的场景,都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脑海里。
到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每次提起这道菜,我立刻就会想到当时的场景,清晰地就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的一幕。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宴席也去过很多次了,各种美味的佳肴也算是吃过不少了,可是却再没有哪一道菜能和这虾皮焖豆角一样,让我那么深沉地留恋着。它是一道自带着背景的菜,在我的心里,它不仅仅是一道菜,更像是一幅静美的写意的水墨画。
偶尔食不知味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这道菜,尤其是想起来子哥吃东西的那个香劲儿,就好像从那份记忆中能够找回自己的味觉和食欲一样,真的很神奇。
有一次女儿吃饭不太香,我就给她讲起了这道虾皮焖豆角,讲起了来子哥的吃相,讲起了我们小时候老家那个热热闹闹的小胡同。看我说的挺起劲,女儿也有点想吃了,就让我给她做一盘虾皮焖豆角。结果我做好了,她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还说我说得太夸张了,言过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好吃。
我心里虽然不服气,可是也明白这怨不得女儿,毕竟这道菜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对于女儿来说,它只不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罢了。
味道,从来就不仅仅是食物的味道,那其中总是关联着一些复杂的情感的味道和爱的味道。
不只是虾皮焖豆角,小时候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味道。五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棍,冰冰的,甜甜的,常常是和小伙伴你舔一下,我舔一下。一毛钱买一把瓜子,装在衣服口袋里,省着吃能嗑上半天呢。还记得第一次吃康师傅方便面的时候,面吃得精光,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碗底里干干净净的啥也留不下。回忆着食物的味道,品味着逝去的美好时光,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着,切换着,如梦如幻。
如今,人们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花样翻新地吃着各种各样的美食,反而常常挂在嘴边的却是那句“怎么吃什么也觉得没味儿呢”。
大约,只有留在心里的味道才会成为永恒吧。被定格在回忆中的味道,总是那些再也找不到的味道,只有在悠悠的回忆里才能遇见它,每当此时,细细地品味着,让人不想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