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往事】烟蒂(散文) ——记忆的芬芳
闲暇时,经常想起亲人的音容笑貌和喜乐往事。他们或笑、或怒、或闲、或忙,都悠然清晰地在我面前飘摇。他们有的如以前一样陪我走在去乡间小学的小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有卖萌的、童真的冲动;有的瘪着的无齿嘴唇,在我哭闹得汹汹时,依然我行我素地不停地翕动,好像我们的哭闹,丝毫不影响她馨香的美梦;有的则在大快朵颐时,豪壮地宣誓“我村我骄傲,谁能耐我何!”喜得我在旁,羡慕地冲他送去赞许的偷瞄。他们都不定时地在我面前浮现。而在众多浮现的亲人的音容笑貌和过往趣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一个个的烟蒂,它们或星星夜火、或青烟袅袅;或烟香阵阵、或灰飞烟灭。这些烟蒂经常走入我的梦乡。
烟蒂,顾名思义,也就是以前不带滤嘴的烟卷未被抽吸完全的余部,也就村人俗称的“烟屁股”,它们平常也就是被顺手一扔,踏脚一踩,沦落尘埃罢了。可是,我的印象中的烟蒂,却非同一般,它是高贵的象征;它是浓重的回忆,它是永久的回想;它是不老的回忆录。这都是因它们的背后有我祖母的高大形象的存在。
说起烟蒂,就要说起我的祖母;说起我的祖母,就不能不提祖母的家庭和她的兄弟姊妹。我祖母出生于大户人家,有着令人骄傲的身世和背景。她家是离我村六里地的姚家村,她的父亲是远近十里八村闻名的中医脉气医生。她父亲悬壶济世,医德高尚。有诗形容姚老大夫的医术医德:
“一根银针针病癖,药香浓郁医百家。收得百姓千家苦,送满温存疗穹崖。”
他,有了好医德,就有了好名声,于是名贯东西,誉满四野,成为了著名的大先生。慕名求医的络绎不绝,一时间,老姚家门庭若市。财富也如流水一样,向老姚家聚来。祖母与其兄弟姐妹们,生活在蜜罐里,有诗形容如下:
“家有豪房东西厢,挑脊堂屋影壁墙。良田数顷牛数对,银金几囤粮满仓。”
以致什么“海参鱿鱼燕窝汤,甲鱼虫草人参王”都食之无味;什么“绫罗绸缎燕尾裳,飞燕马褂皮甲香”都弃之敝履;什么莺歌燕舞西洋景,打鼓京腔戏厅堂”都耳熟能详;什么“打马东西游四海,遨来南北云穹苍”都苍驹徜徉。在这“不知日月有长短,生计靡靡音芬芳”的岁月里,祖母过着天堂样的生活。不知不觉中,与姐妹们都有了抽烟的习惯,而且烟不离手,令我美丽的祖母又有了另一种风韵。在香烟袅袅中,描画着自己美好的生活,那成堆的烟蒂,或星星闪烁,或青烟袅香成了祖母的生产品(它其实不是真正的烟屁股,也即烟蒂,因为祖母扔掉的是半支烟,有的甚至吸了一口,就扔掉了。)
祖母过着近乎奢侈的生活,在生活的甜蜜中,祖母的姐妹们都嫁给了附近村庄的首富或城里的官员。她的亲哥哥也荣升保长之职。她们可称是官远亨通,富甲一方。祖母的父亲继续他的医侠生活,祖母由于身体的原因待字闺中,直到几年后,方才嫁给了我祖父作填房。
我家也不算很贫穷,有地,有钱,只是没佣人。祖母过来时也算可以(她陪嫁了很多东西,自然香烟之类也少不了),她天生丽质,只是造化弄人,由于疾病原因才下嫁我家,可是又赶上土改,她的亲戚多被化为地主,富农。她大姐夫和唯一的哥哥都被政府判了刑,所有财物和田地都被政府没收。就是这时候,祖母的烟,还是在吸。吸的次数更多,只是烟蒂逐渐有了名符其实的转变,烟蒂的数量逐渐增多。
祖母是个坚强的人,从来未见她哭过。虽在我家没有以前的富足生活,但祖父他们的勤奋,也让生活处于中等水平。在土改后,她的烟仍在抽,只是次数有了减少,此时的烟蒂,倒是成了更加名副其实的烟屁股,更加是真烟蒂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后来的的日子里,祖母已很少抽烟了。只是把别人抽后的余烟,由她把它变成真正的烟蒂。不时见祖母收拾一下后,衔在嘴里,让它发出明灭的荧光,随着烟蒂火光的闪现,一缕缕袅绕的青烟,在祖母面前盘旋,升空,鸟散。而烟蒂的熏香弥散在我的记忆空间里,好似久久盈于鼻庭,长长存于脑海。
每当我看到祖母拾吸别人的烟蒂时(说明一下,她都是拾吸亲人的烟蒂),我都好奇地问祖母:“奶奶,你为啥不买烟吸,而只吸别人的烟屁股呢?”
奶奶总是微微地对我一笑,说:“你奶奶现在不吸烟了,只是见他们吸剩的烟太多,扔掉太可惜了。我这叫‘简省节约’,我这叫‘废物再利用’,我是‘毛主席的好社员’。”
看着祖母严肃认真的模样。我经常伸出大拇指,给予老太太大大地佩服和赞誉。只是我心内在流泪,在流血,在感叹。多坚强的祖母啊,宁愿吸食别人扔掉的烟蒂,以解决自己的烟瘾问题,也不愿去挥霍钱财购买新的香烟。祖母能够强颜欢笑,和谐人生。那是多么强大的忍耐力和伟大的人格魅力啊。
祖母已去逝二十多年,而至今依然映象清晰地在脑间回旋;那祖母抽吸的个个烟蒂更是熠熠在我的面前发光。